第一章 梦镜
Letter One 那个勇敢又清澈的少年是谁
回家的时候我爸递给我一个信封,一边递给我一边说:“你们现在的孩子真会玩,做的跟真的一样。”
吃完饭我拿进屋,关门之前还听见我妈开玩笑地说,要是哪个女孩子的情书,记得拿去给她赏阅一番。我皱了下眉头,没理她。
看信封是一封国际邮件,没有地址只知道是来自某邮局,里面鼓鼓的,不像只是信,可能还有别的东西。我一脸空白,毫无头绪,“这到底是开得什么玩笑?”撕开信封,里面有一封信,还有一个像香囊一样的东西,上面绣着“御守”。里面好像有一张纸,但是袋口是封起来的,找了抽屉里的圆规想把纸扣出来,可惜最终还是失败了。拿在手上把玩了半天,觉得绣的倒是挺精致,精淘的东西确实是越做越好,反正真正的御守什么样我也没见过,我想。
几页纸的信还不如我们家几张厕纸厚,像是我爸他们那个时代机关单位里用来写红头文件用的薄书笺,记得小时候总让爸妈从带回来给我打草稿。可谁家现在还有这种古董,就是有也早就发黄了。打开信首先找到了最后的落款,“爱你,镜。2017.6.19 ” 这么说,真的被我妈说中了?真的是一封情书?禁不住笑了起来,马上又收了回来,好像生怕被人看见,我忘了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不管这个镜是谁,不管她是不是可爱漂亮,不管她是不是个怪物,我想我会好好感谢她,或者他,这是我人生中第一封情书啊!
“禹:你好吗?” 禹? 为什么叫我禹?我叫严禹邻,禹是我妈的姓,我们这代人这种名字不少。爸妈想要永远在一起,诞下某个生命体就好像成为了他们的纽带,真想问问他们明目张胆地给我取这种名字,还要不要脸了?有没有想过我的压力会有多大?万一他们离婚,我启不是要改名字叫严禹恨?从一辈子的纽带瞬间就变成了一辈子的遗憾。
禹:你好吗?我决定出来看一看不同的世界,第一站选择了这里,顺便去看看那些我们曾向往的日剧和动漫场景。东京有你想象不到的拥挤,我在车站找不到方向。拖着行李箱撞了好几个人,也被人撞了好几次,他们好像习惯了,只管走自己的路,偶尔有人皱着眉头抱怨两句,就算不懂日语也知道自己被嫌弃了。
趁着已经累得晕头转向的惯性,你知道的,累的时候只能继续坚持,一旦停下休息片刻只会感觉更累,我一口气转乘到了镰仓的海边。好想对着夕阳里的地平线,大喊一声:“这一站,我为你而来。”,你可能又要皱着眉头冷冷地看着我,好像在抗议,“别老把自己说得那么伟大。” 嗯,我只是想来看看海。
禹,还记得那次在海边吗?你从贝壳里找到了珍珠,小心翼翼地捧着它,兴奋地笑嚷着:“快看!看我找到了什么?”,我在一旁被这种兴奋吸引了,笑了出来。可你在回头看到我的那一刻,原本开心大笑的你不知为何流露出一丝失落,又立刻换上了你那招牌微笑,小声说了一句“有颗珍珠。”,说完,你继续捧着它像其他人跑去,大声炫耀着,引得所有人去观摩你的发现。我傻傻地站在原地回忆着刚刚发生的那一幕,仅仅不到十秒的一幕,却有着那么多复杂的变化。我一直在想,那个微笑并不是因为害羞。或许你期待在你身的那个并不是我,或许那个表情转换的瞬间,你想说的是:“不是你。”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想说“其实我知道,不是我。”
本想在新宿御苑的长椅上,看湖水倒映着繁茂的枝叶, 看云朵在水面的投影,想着曾经我们一起去过的公园和草地,如此刻你正坐在我身旁聊着各种趣事一般,给你写一封随笔信。我确实去了那里,确实看到了和动画里一样的湖边小亭,一样长椅,一样初夏的暴雨。我第一次感受到空气里不仅有季节的味道,还有重量,下雨前的空气格外沉重,像那些多年沉积的心事,压得人喘不过气,暴雨就像一颗又一颗被藏了很久的眼泪,决堤而下。我不想让眼泪滴到信纸上,所以只是在空空的长椅上赏雨。
而现在,我某个小巷子某个咖啡馆的角落里,听着周围的人叽里呱啦讲着日语,抵抗着外界的杂音和心中的不安给你写这封信。过往的某些片段依旧记忆如新,那些争吵,冷漠或眼泪仍缠绕着不肯放手。可我宁愿记得那个曾经捧着一颗珍珠大笑的你,那个会在某些时候出现并给予我支持与安慰的你,那个勇敢又清澈的少年。
我知道你不会弄丢他,你也知道我不会。
p.s:御守是东京的某神社求的,如果可以的话,请挂在车上,或放在包包里。
爱你,镜。
2017.6.19
这不是情书,准确地说不是给我的情书,只是一封普通又混乱的告解信。信的禹不是我,落款为“镜”的人我不认识,更确凿的证据是信里所写的内容,完全不是我曾有过的记忆。至于,2017年,只是这个人的笔误吧。由于没有回信地址,我也没办法将它退还给它的主人。我想,就这个叫禹的人收到了却完全不知该如何回应就好了。可是,信封上明明写着我家的地址,写着我的名字,难道是写信的人故意随便找个收信人,就权当她写了,他收到了?写了那么多想说的话却寄给一个陌生人,看来她真的很爱这个禹,只可惜不是我。
收好信我准备开始写作业,我妈问我要不要吃水果,去厨房看见她正在把切好的哈密瓜装盘。递给我叉子的时候顺便瞟了我一眼,随口问了一句“你参加活动中奖了?” ,我知道她在打探那封信的内容,她开玩笑的时候都挺直接,关键时候就开始迂回,就像每次问我考试成绩一样。我告诉她那只是网上的一项活动,从世界的另一头把东西传递给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据说只要通过5个人就能联系上那个人了。她问我是第几个,我说,“第四个,我再传递出去就好了。”她又接着问,那你怎么知道要给谁呢?我回答她:“碰巧我认识。” 趁她还没提出下一个问题,我塞了两口哈密瓜进了房。
“碰巧我认识。” 想想这个答案,自己都笑了出来。
那晚我做了个梦,梦见一大片高低起伏的草地,像是野外的一块空地,周围一望无际。青草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油亮,风吹着它们自由舞动。我在一颗大树下和谁聊着天,我很想知道是谁,但那颗树太大,几个人围成一圈才能抱得住,根本看不到她,她坐在树干的另一端,仿佛隔着我们的是整个世界。可是我却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开阔和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