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空,扬起了寒冽冽的沙,叩醒了十月季节里第一株寒意,站在小村庄的风口上,一股崭新的悲凉向我涌来。
好不容易慢腾腾挪进了门,心里却飕的恐慌起来。母亲的饭菜早已静静躺好,又听闻父亲是喝了酒的。坐了片刻,和往常一样,父亲话少但很快便切入主题。我讷讷着,早就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一切就续,絮絮叨叨又开始了:“我早就想到又不行,你就不是个省油的灯。我看你这辈子就这命,人家条件那么好,一家人那么好……”母亲也在一旁喏喏着。邻居家大娟子国庆节也结婚了,她妈应该是一夜之间把消息传遍了整个村的,家里人终于要松口气了。这个难题已经成了全家心尖上的刺,一呼吸就疼,提不得半句,一不小心就是遍地鸡毛。你看人家花花、鲁风一看就是乖娃娃,日子过得好的,什么都顺。你把我们气死,气死你就解放了,干啥没个干啥的样子,我看你再不用找了,这么大的人……兀的,我的眼泪就飞奔而出,我知道唏嘘的深意里是深深的惆怅,还有那些看得见的看不见的面子。
面子,在农村,是一种支撑,是衍生优越感的原点所在,是东家长、西家短发言时的道理所在,是友好和睦、占领上风的振振之词,是发扬光大和诋毁一切的着实依据……面子大就什么都成,没面子的人就只能蔫头耷脑,唯唯诺诺。在家里,父母一共有我和弟弟两个孩子,弟弟比较温顺,老实,而我比较个性,叛逆,顺理成章的他就比我平稳的多,无论工作,还是恋爱都是一马平川的,倍受羡慕,这也是让全家人欣慰和自豪的。而我,带给全家的,除了喋喋不休,就是煎熬还有无奈。
越是闭塞的农村,越是靠占地拆迁暴富起来,就越是缺少文明的天空,冷漠而刻薄。不是互相吹嘘就是倒是非,敲怪话。不是为了活的好,而是为了活的好看。“昨天谁找的女婿是个傻子,敬酒的时候流着哈喇子抖着手;今天谁多么抠门舍不得钱得癌症死了;谁谁谁几个书都念驴肚子里了,有啥用,还不如早早嫁了,像会珍啊,车梅多好,有房有车有钱,有儿有女,一个人一个命,哎!"……啧啧的叹息里,我看到了自己的迷惘和一丝丝倔强的憨气,父母的心凉和旁人的春风得意。
生活的真相,很多时候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你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自由的孤独,满心满意的慈悲,没心没肺的善良都是不被理解的。就像扑棱棱飞走的麻雀和鸽子,没有人明白它们的心事,因为无足轻重,无关紧要,无需念念于斯。
万古长夜的夜,我背着包逃走了,它们的嘴里,或是光鲜的此,或是诱人的彼。真的或许只有嫁了一个白璧无瑕、根正苗红、衣食无忧、无懈可击的男人,你才有出息。所有人都排斥风格迥然的、自由的、不剧透的,只是永远啻于比权量才。浑身都是嘴,里外都是装满笑话的心机,如若稍有风吹草动,就会被唾沫星子所凌迟,被压抑气息所埋葬。只有按部就班,才不会有虎视眈眈深夜里围堵倒土车那一幕;只有臭味相投,才能在新建的小广场上开出虚情假意的花;只有在一条水平线上,才能永葆不变的和睦融洽,否则,就等着河水漫过你的庄稼,狗被耗子药药死在你家门口。
这里的笑与泪、梦想与绝望、信仰和空虚,大概只有这里供奉的金花菩萨知道吧!对于这里的一草一木,我一直是存有敬畏之心的,和每个人礼貌打招呼,喜欢每块庄稼,热爱每一种果实,我只想要一个淋漓又通透、自由又丰盛的人生,而不是只有狭隘、低劣让人匪夷所思和愈发颤颤的流水曲觞。
逼仄落寞的小村庄,我懂得它的惶恐,它的绝望,懂得它暴戾里无以言说的悲凉,和父亲的责骂一样,一遍遍的,一遍遍的,就成了千古绝唱。
站在村子的尽头,我进退维谷,细柔柔的小雨也跟着吹洒过来,桥下又走出来一条长长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