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幻灭】
夜魅醒转，已是深夜。
头痛欲裂的她努力的想坐起来，身体却沉甸甸的，四肢乏力。
无奈的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丫鬟的小床上，丫鬟小雨则倚坐在她身旁的床舷边，仅抱着一件薄衫，疲倦的睡去了。
夜魅看在眼里一阵心疼，北方的夜本就寒冷，小雨虽体质算好，却也是跟随自己风里来雨里去那么些年数的唯一一个贴身丫头，这样的天气里再这样睡去，染了风寒可不行。
她连忙撑起身子想要去抱小雨上来，谁知方一用力，手臂就忽的一软，一下用力不稳，人竟直直摔下床去！
夜魅心里一惊。
这一声动静，吓醒了床边的小雨和大床上的凌玥。
两个小女孩都睡眼惺忪的转过来看着她。
小雨“呀”了一声，连忙过来搀扶。“姐姐……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你过来，到自己床上睡。”夜魅指指掉落在地上的薄衫：“这什么天道了，如此身子要着凉的。”
“您就别管我了，明天就启程了，只要您能好好休整，小雨我再经十天也是受得住！”小雨搭手想要搀起夜魅，但女将军的身子莫名的沉重，似乎她自己用不上力……
“呃，姐姐……”
“你先歇着吧，我坐一会。”夜魅笑笑，她也试着支撑起身体，但无论如何也使不上一分力，她已经暗暗猜到此般端倪，但这不能让小雨知道。
她夜魅的事情，从不让别人操心。
“可，您不能坐在地上吧……”
“你快睡吧，我就坐一会。”
“这……”
“听话。”
小雨又看了将军几眼，满腹担忧回自己床上躺下了。不一会也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稍缓了缓，夜魅试着站了起来。
背后一个小影子晃动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转身一看，是凌玥，从被子里探出头看着她。瞪大了蔚蓝色的双眸。
夜魅笑了笑，慢慢摸索着走到床边坐下。借着帐篷里稀疏的月色，看小姑娘的神情和自如的活动，背后的伤口应该已无大碍了。
她很好奇是谁，结束了傍晚那场劫难。
“小妹妹，你没事啦？”
“嗯。”凌月儿忽闪的眼睛盯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你还能说话啦？”夜魅惊讶的睁大眼。
“我哥哥来过了，然后我就能说话了，现在背后也不痛了哦。”凌玥怯怯又自豪的说到，声音如同银铃般清脆。
“哦？你哥哥？是谁？”
“哥哥呀，就是我们家最帅、最厉害的人呢。”
“他来这里来找你啦？现在在哪呢？”
“不知道，现在应该去哪睡觉了。”凌玥摇摇头，始终盯着和自己有一样的蓝瞳的姐姐。
夜魅回想起，傍晚昏倒前那一抹白色身影和那张英气逼人的脸。那约摸就是她口中的哥哥吧。那这驱散咒诛之事也是他所为了？
夜魅突然发现江湖之外的江湖比她想象中大很多。
凌玥看着发呆的夜魅，悄悄伸出一只手拉了拉她的衣角：“姐姐，你刚才摔倒了，不痛吗？”
“嗯。”夜魅揉揉胳膊，竟然真有些闷痛。“不痛了。你呢，还有哪难受吗？”
凌玥摇摇头。“我从小就是，受伤很快就会好的。之后也不会痛。”
夜魅摸摸她的头。“那就好，那你快睡吧。”
凌玥想了想又凑过来：“姐姐，你可不可以跟我一起睡？我在家都是像你一样的大姐姐陪我睡，我一个人睡觉，我怕。”
“我像你家大姐姐吗？”夜魅歪着头看她。
“像，你们都是蓝眼睛。”凌玥窃窃笑，揉了揉眼。“姐姐来陪我睡嘛，我好困哦！”
夜魅头也是极晕，被凌玥三推两就之下便睡下了。凌玥抱着她的胳膊，紧紧的依偎着，全然忘记了两天前才刚认识这位严肃的大姐姐。
铁血沙场的夜魅哪曾跟个小丫头片子这么亲密，尴尬的想抽出胳膊来，却又不好意思扰了一个小姑娘的天真，只能由着她，自己也合衣闭眼了。
睡吧，但愿今晚只是个错觉。
凌玥脖子上有一根白线穿着的几颗玉珠，之前没发现，现在被这么一抱，硌得她胳膊生疼。
没想，第二日清晨，夜魅觉得格外疲惫。身周处处疼痛，状况并未比前日晚上好转，相反让她觉得愈加严重了。
她心中萌生出极不好的预感。
听见外面响亮的号角和马蹄声，她知道一定因为昨天的昏倒，没人舍得来打扰将军大帐。但是出发时刻已经临近。
试着动了一下身子，四肢酸软，全身皮肤隐隐透出一些刺痛，凌玥还在熟睡。
不待多想，她咬着牙下床。
床边的水还是温热，小雨刚换上不久。
梳洗完毕，她走向门边竖立着的银月枪。
束手处缎带已在昨天的战斗中毁掉了，现在上面的是一圈朱红的缎布，看那一丝不苟的缠法，事情定是夜枫做的，缎布该是赤魈那来的。
尽管还不那么顺眼，也没有了原本的魔力，暖暖的红却映在心里。
夜魅的嘴角轻扬起来，手握上银月枪。
今天，她很希望是最后一战……
突然之间，夜魅笑容陡然褪去——枪，她拿不起来了！她手上力气又添数分，银月枪却纹丝不动。咬牙用上全力，勉强抽了出来。枪拿在手里，不同以往的轻盈，好似千钧。而且越来越沉，扯得她臂膀生疼。
夜魅心里一凉，叮当一声，银月枪落在地上。
她怔怔的站着，一股寒流窜遍全身。
这时，小雨掀开帘子进来。
“姐姐您起来了。”她笑着去收拾水盆。半响不闻夜魅回话，她转过头纳闷的看了看女将军，又看了看地上的枪。
“姐姐？”小雨迟疑的唤了一声。
“收拾东西吧。”夜魅转过身看着木架上的银色战甲。
沉重的战甲，她还批得动吗？
“刚才出什么事？什么大声响？”夜枫站在帐外喊到。
“是枫副将呢。”小雨跑到门口。
夜魅一惊。“等等，小雨。我现在不能见他。”
“这，也对也对，姐姐快快更衣吧。就要出发了。”小雨拿起银色甲衣给夜魅批上。“每次看姐姐更衣，都觉着气度非凡，这哪是寻常女儿家能有的呀！像我们这种没用的小丫头呀，也就只能在姐姐身边跑跑腿哟。不过姐姐，我可不是说酸话，能跟着姐姐，那是小雨极好极好的命了呢。”
夜魅无声息，无表情。
小雨给她换好甲衣，又去唤凌玥起床。
一时间军营里热闹起来，收拾帐篷的、打行李上车的、擦枪的、拉马的，忙碌着。每个人都努力想遮掩前一日的哀伤和恐惧，这些从噩梦中活下来的士兵们乐观的鼓励着彼此，大家明白这不是他们伤感的时候。所有的悲伤必须作为动力，去为昨日的兄弟们报仇雪恨。
最后一场战斗还没有开始，却也已经开始了。
只有坚定的意志和力量才能获胜，笑到最后。
夜魅感觉自己白天的脑海里是空白的，恍惚的，麻木的，加上浑身疼痛，这一天她都很少言语，只是带着部队推进了一段距离而已。
傍晚，已来到北城百里之外。再近，恐有埋伏。再远，第二日则无法保持最好体力冲击城关。
夜枫只觉得夜魅有些异样。但由于前日的昏迷事件，他也未多想，安排小雨照看着夜魅，自己则忙碌的和军士们边行进边商讨着之前定下的攻城计划。
赤魈则不停的搜寻着“仇人”凌少扬的身影，奈何找了一圈也没发现他身在何处。他便暗暗把凌少扬的自以为是、目中无人、臭小白脸模样都咒骂了一遍……还对手下的黑骑士们宣称自己一定要与此人决斗……
一整天都悠闲躲在马车里睡觉的凌少扬则打了好多个喷嚏。凌玥则在车里好奇的张望着——这不同于她长大地域的风光。
夜间，喧闹了一天的军队安静了。
一小队巡逻的士兵高度警觉的观察着四周，环绕着营帐小跑。谁也不希望再出现第二次无防备的白骨之战。
一个纤弱的身影走出将军营帐之外，纤手将营帘一掀一放，把营帐里激烈的讨论都隔绝在内。
走出的人正是将军夜魅。
她未着战甲，也未带枪。只有一袭墨绿色骑装，配上碧玉腰环，窈窕身线显露无疑。她默默看着月光叹了一口气。
她该怎么办。
她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明天是整个军队的关键之日，她明白这关键之中最关键的就是自己。然而她此刻却不能将事实告之给任何人，包括夜枫。她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反应，也不知道是否会击溃军心，更不知道是否就在这一刻被窃听和利用，导致可怕的灭亡……
想了一整天，她没想出任何可行的解决之法。然而距离真相大白，也是近在咫尺了。
说与不说，都可能会毁了无数生命。
莫名的一个念头猛然侵袭了她的心。她为自己的念头倒吸了一口气。
此事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有一个，而且现在正好，有一个人可以帮她。
她咬咬牙，毅然转身朝向安顿凌少扬和凌玥所在的营帐走去。
没走两步，就听一个声音悠悠然在背后响起：“我就在这，不用找了。”
她惊诧一转头，正撞在凌少扬胸前。被温软美人撞了个满怀的凌少扬，挑挑眉笑道：“要找我，你也不用急成这样。”
夜魅倏地有点脸红，她一抱拳：“凌少侠，得罪。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
凌少扬低头认真看着她的眼睛说：“玥儿的项链，不能借给你。”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