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大姨家墙上挂着的全家福，是姨夫辞世之前拍的。我问大姨，姨夫年轻的时候是不是一个帅小伙儿，本来是句玩笑话，却引来大姨一阵感慨。

她说，你姨夫生前许是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一个人把我和他的照片收拾得齐齐整整压到主席像的下面。大姨一边说一边扶起主席像，拿出了照片。

我以为会是两人的合影，却是单人的照片。照片是黑白的，和现在的一寸证件照一般大，两张照片背对背放到一起，中间被一张硬纸片隔开，硬纸片的边沿是锯齿状的，有人用红线细心地将边沿缠起来做成了相框，顶上穿了一根粗一点的白线，可以挂起来。材质虽然简朴，但足以见得做的人有多用心。

这是姨夫自己做的吗？

我不知道，那时候我经常不在家，也许他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做的吧，我都已经忘了这两张照片了，后来收拾家的时候才发现。大姨这样说，语气里带着丝丝缕缕的悔意，后悔当年缺失掉的陪伴。

姨夫辞世之前已经痴痴傻傻，听说摔了一跤之后就成了这个样子。那时候我还在外边上学，具体细节并不知道。只是听说在省城看病的时候，姨夫还走失过一次，全家人通过各种方式，找了一天才找到。

人老了，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

医院和家里商量放弃治疗后，大姨带着姨夫回了老家，回到了他们住了一辈子的老房子，姨夫的病情似乎稍微有点起色，可以独自一人从离家一千米的地方寻回来，也不用人时时刻刻寸步不离地守着。我想那相框就是他那个时候做好的吧。

姨夫不是这个小县城的人，之前有过一次婚姻，还有过孩子，不知是离婚了还是之前的妻子去世了，后来因为工作调动，来到了我们老家，与大姨相识，我想后来一定还相爱了，否则大姨怎么会宁愿和姥姥闹僵也要嫁给姨夫呢。

我记得姨夫辞世之后，有一年我来看大姨，回忆起姨夫生前的事，大姨不禁哭了起来，她一个人带着哭声念念叨叨。

她说，我跟了他，一点都不后悔，他一辈子保护我，不让我受别人的欺负，他没凶过我，没和我吵过架，我脾气不好，动不动就恼，可他从来没和我红过脸，他走了，留下我一个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他走了怎么不把我也带走呢！

我听着，眼眶发热，不知该怎样去安慰这个老人。

一直以为那个年代的人不懂爱情，可其实最懂爱情的就是他们，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我甚至能看到姨夫做那个相框时，满脸的幸福，他一定是在一圈一圈的细线里回忆着大姨年轻时娇美的容颜。

她虽不是他的唯一，可他爱了她一生，护了她一世，而她，成全他一个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