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格

(一)阴差阳错,生命便纠结缠绕

弟弟今年两岁,姐姐已进入青春期。

姐姐对着镜子往眼睛里戴隐形眼镜的时候,弟弟在一旁傻傻的看着,手放在嘴里,口水顺着细细的手臂往下流,侵湿了胸前的围嘴,渗进衣服里去。“哎呀,我的小祖宗呦,你又把手放进嘴里面了,来来来,奶奶给擦擦,给擦擦,啊。”话峰一转,“你个死女娃,你不看着点你弟弟啊!一天就知道臭美,有什么用……”做着手上的动作,奶奶没有停下嘴上的功夫。一把把弟弟放在嘴里的手夺出来,把毛巾隔在弟弟脖子下面,另一边又用纸巾擦着他的手,嘴里也不忘絮絮地骂着。弟弟感觉到了束缚,被毛巾硌着的下巴开始不知觉地摆动,手脚也跟着晃动起来,嘴里发出伊伊呀呀的声音像是在唱大戏。

姐姐没有说话,她的隐形眼镜不知是出了什么问题,总是戴不进去,她正咬牙切齿地拿着镊子做着最后一次的尝试。“烦不烦,闭嘴!”盛怒的狮子露出锋利的獠牙,姐姐的眼睛里冒出来火。一声巨大的声响,拳头砸向桌子,絮叨声和哭闹声戛然而止。空气也停止流动。“你发个什么神经,说你一句还说不得了啊,发什么小姐脾气……”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到的弟弟,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又开始大声唱起戏来,音调更高,频率更快。空气又再次热闹起来,和着夏日的热浪一次次袭来,冲进脑袋里,誓要把里面席卷一番。“嘭!”一声巨响,门与墙的碰撞声震的人耳膜发颤,一个身影消失在这一空间的空气里。

“你别不耐烦,他一辈子都会跟着你,你这一辈子都是脱不了身的!”奶奶叫骂着,声音混浊甚至带着哭腔。她看着弟弟涨得通红的小脸,两只细长细长隔的老远的眼睛,口水流着,甚至鼻涕也开始流了。她看着他,别过脸去,伸出那满是皱纹的双手,说,“来来来,奶奶抱抱,不哭不哭啊……”

在弟弟还是小婴儿的时候,姐姐是个患有多动症的小孩。看着这么大点的玩意儿,小孩总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抱。奶奶千叮咛万嘱咐,叮嘱她给抱好了。门铃响,爸妈下班回来,奶奶去开门。三人走过玄关到达客厅,见姐姐定定地站在那,弟弟却躺在地上,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

弟弟被诊断患上癫痫。

爸妈去了上海,为了更高的职位和薪酬,以及他们为弟弟精心安排的人生。

祖孙三人的生活,过的热闹非凡。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嘈杂声似夏日里高大的树林里的蝉,此起彼伏的叫声充斥着树林,将整个天空推的很遥远。流年看不到尽头,止不住地向前奔腾,让人误以为生命就要在这个夏天结束,冗长的生命将在这里沉于静止。我们坐在风扇前,拿着勺子抱着西瓜大汗淋漓的光景也已过了好久,他们家还在夏日的水深火热里搅和地不可开交。难道他们不嫌烦吗?啊,能不嫌烦吗?毕竟是亲人啊,把彼此中伤当成爱,给你最真诚的情绪,而你,要明白其中的良苦用心。

(二)她不也还只是个小孩嘛

十几岁的我们还习以为常称自己为孩子,一副年轻的面孔和矫健的身躯可以支撑我们整个青春。姐姐的十几岁没有煽情的青春文学,没有羞涩的校园爱情,在夏天整个聒噪冗长闷热又潮湿的季节里,她和风沉默地穿过操场校园小巷和单薄的青春。内心敏感四肢敏锐,她真切地感受着周遭的温情与伤害,却又落落大方地承受着。不过哪来的温情呢?这样糟糕的人生可不是谁都能有的呀!

她的房间里,拥有难能可贵的片刻宁静。偶尔化个眉毛涂个唇彩,将长发剪的支离破碎,再剪个齐齐地刘海,将发带与头发纠缠。一副不羁的模样。兴致好的时候,翻箱倒柜找出夏天的裙子抖抖嗦嗦地穿上,对着镜子看着自己干瘪的身材狠劲地挺了挺胸膛,又尖叫着跳回床上利落地把自己裹进被子里。明媚笑着的时候就真的看不出来自己有多悲哀与难过。

耳朵敏感,高一点的分贝就会刺痛耳膜;鼻子灵敏,烦闷的空气也会让她恶心想吐;讨厌肢体接触,也胆小,是一座孤岛。姐姐就是这样一号人。在我们找到自己另一半的之前,我们不能称之为半个灵魂,虽说,在你婚后会有人总是谈及你和你的另一半。我们惯性地将自己分成双面。一面,是张扬的面孔,一面,是寂静的灵魂。她很少说话,你看出她的不羁是从她的神情与举止中,令人动容也令人生畏。所谓大师杀人于无形之中,也不过如此吧。

每一次争吵后,都是一长段时间的宁静。姐姐摔门而去的时候,总是会让人觉得她坚决顽固地如石头,让人觉得她这次离开后也许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可是她又每次都在夜里十二点的时候准时到家。邻居家的高中生正挣扎在梦与清醒的边缘,手里的笔在渐渐麻木掉的手里挣扎着在试卷上画出许多蚂蚁脚。她回家的阵仗似是在举行仪式,游行后的国王回宫一般,踏着重重的步子,钥匙碰撞着发出刺耳的声响,熙熙嗦嗦地开门,随手又是一声重重的摔门声。

他总是在这声响中惊醒,习以为常又有点无可奈何地揉揉脑袋,使劲睁了睁双眼,伴着哈欠重新握紧笔。“这真的比闹钟好使!”

混沌的夜里发出的刺耳声响,划破长空。夜里灵魂会出逃,她会不会怕。

(三)好的坏的给你的你都得接受

爷爷还在世的时候,姐姐还是上幼儿园的年纪。

奶奶还是个年轻的中年妇女,爷爷也还身强力壮。那时候,姐姐跟着爷爷奶奶住在乡下。泥泞的小路下雨天就会走路打滑,幼儿园的那三年里,雷声轰鸣的夏日午后,同学一个个都被家长接走。姐姐在平房教室的屋檐下嚎啕大哭着。没有耐性,从小就是这样的性格。爷爷打着伞姗姗来迟,可是心疼坏了自家的小孙女,抱在怀里好话说尽哄了好久,才让姐姐破涕为笑。

奶奶读过书,在那个年代是件了不得的事。可是后来外祖爷爷家败落了,奶奶也就在十八岁的时候嫁给了爷爷。之后生下一儿一女,相夫教子了大半辈子,温文尔雅,贤良淑德。以为会这样过完下半辈子。

没有内心世界的人,也许能活的更自在些。奶奶在爷爷突然离世的打击中变得判若两人。在爷爷葬礼的那几天里,奶奶滴水未进,坐在他的棺木旁,征征地发着呆。爸妈也都劝不住,没有想到的是,一场包办婚姻下结合的两人,竟会如此的不离不舍。没有哭更没有眼泪,奶奶如同顽石一般。几个星期后,举家搬到了现在住的地方,单元房,七楼。

还是一如既往地过活,只是哪里有些不对劲了。烧了大半辈子的菜,现在总是找不准油盐酱醋该搁多少,默默无闻地说不准有什么地位却又被尊重着的人渐渐聒噪起来,语气温和处处为他人着想现在也开始用言语中伤他人尖酸刻薄起来。爸妈在容忍,以为过了这段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没想到的是一切如北风过境,一切也都面目全非了。

她挺着个躯壳,开心地笑,大声地放肆发泄着情绪。生气愤怒,当然也会。

(四)踮起脚尖也够不到的不是梦想,是奢望

向阳的窗台,落日的余晖撒进客厅里。蝉也叫不动了,夏日要结束了,高考生也在几个通宵的聚会中结束掉了高中生涯。想想也是虚脱,挣扎着从书山题海中活过来,怎么就死在了高考结束后几个月里呢?也许眼看着梦想死掉的感觉,也不是谁都能经历的吧!不知不觉,十几岁的大好时光逃掉一大半。

生命才刚刚开始就已被改写,生命还没长大就注定了以后要承受更大的压力,生命还没旺盛就已经枯萎,生命还在中途就让你侧头侧尾的改变……这些,都是惊喜。人生都不是你准备好了才上演的,准备好剧本,对好台词,幕布灯光音箱――没有这些――我们不完美,甚至很狼狈。

这家人会争吵,多半是因为一言不合。他也在高考后的几个月听惯了她们的争吵话题,细细想来,自己那几年里没有认真听过很多东西,甚至包括老师的重点和同学的答案,忙忙碌碌,似乎是浑浑噩噩,不知忙了些什么。现在死心了,闭目养神一过一天,烂泥瘫在床上,听隔音极差的房子另一头,上演着的闹剧。

今儿个那个小姑娘在她奶奶叫她吃饭三声后,还没从房间出来,一扇门就开始挨揍了,砸门声要敲出窟窿来才肯罢休!明儿个那家的傻子弟弟溜进他姐的房间里,不知干了什么被姐姐一顿暴揍撵了出去,哇哇大哭着。窗户开的通透,什么秘密也隐瞒不了,好笑的一家人。可是这份喧嚣,他竟然有些羡慕。

一个人的家,毕竟热闹不起来。

(五)

天阴沉,估计这是这个夏天最后一场雷雨了。天气预报说,之后的天气要逐渐转凉,秋天也就来了。

这场雷雨里,弟弟失足从窗台上摔下去。整栋楼都没有睡好觉的一个晚上,奶奶在雨夜里,抱着弟弟冰冷的身体撕声力竭。浊泪滚滚,掉进雨里,没有热度。

逝去的人,灵魂会飘起来,升到很高很高的天空,俯瞰大地。看奶奶满目疮痍,浊泪遍布,看他的姐姐茫然失措,看邻家小哥惊愕不已,在他空空的脑袋里,没有装着对以后的憧憬与向往。现在也许清醒了,也该庆幸了,生命再来一个轮回,它就不一样了!

与这个世界的敌意与羁绊,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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