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7月份,网上曾热传一张图,上面写着“太阳能维修,6142828”,本来很普通的一个维修小广告,在好事者用钢笔写下“月亮可更换”5个字之后,立即变成了浪漫幽默的小段子,引来了无数跟帖:“横批:浴霸不能”、“太阳能维修,月亮可更换,爱你心不变”、 “太阳能维修,月亮可更换,星星暗淡怎么办?充电。”……换个角度看熟悉的字句,竟能带来如此意料之外的特殊效果。
写出小说《星尘》的尼尔·盖曼,就相当于那个把“太阳能/维修”句读成“太阳/能维修”的趣人。这本书里,有我们熟悉的种种事物,只是,配方稍微改动了下,味道就变得迷幻绮丽:这里有勾心斗角,但那是风暴堡领主的儿子们为了王位做的事;这里有逆生长,但那是女巫们的追求;这里也吃面包奶酪红苹果,吃饱喝足之后也会小便拉屎,但那是小毛人小精灵;这里,星星会受伤能被维修,精灵们唱童谣爱捉弄人,山毛榉会暗恋花痴,独角兽与狮子会争夺王冠……是熟悉的,又是陌生的,是奇观幻象,又根植大地,所以,我们就像特里斯坦跨过裂口一样,很自然地由现实进入了仙境,感同身受地跟着他在森罗万象、摇曳多姿的仙境里游历冒险,看他丢了帽子,被树咬伤,饥肠辘辘找吃找喝……沉浸其中,浑然忘记主人公17年来一直过着安稳的生活,“说真的,我想回石墙村当个牧羊人度过余生,因为我受了过多的刺激,像蜡烛啊,树啊,年轻女孩还有独角兽之类的。”
在仙境里,刚逃过一劫的特里斯坦又着了女巫的道,变成了一只睡鼠。魔法消失,变回人形的那一刻,特里斯坦怒火中烧,准备狠狠教训女巫,女巫却说“我把你安然无恙地送达这里,供你吃供你住——如果这还不合你的心意,那关我什么事?”一句话,就让特里斯坦放下了拳头。当晚,他睡觉时,被魔咒变成鸟儿的黑发女人说,“他体内仍有一丝睡鼠的特质。…..有时我会想,她是把人变成了动物,还是释放了我们心中的野兽?也许在我的天性中,就有一部分是鲜艳多彩的鸟儿。”是的,我们多数人的天性里也有“睡鼠的特质”,都是求舒适、求稳定、求安逸,怕冒险、怕动荡、怕变化。但同时,在睡鼠特性之外,年轻人谁不是像特里斯坦一样,“有蓄势待发的气势,就像一桶待引燃的火药。可没有人会去点燃。”我们有时也会冲动,有雄心壮志,能感受到“风会从石墙那边吹来,夹带薄荷、百里香和红醋栗的气味。每到这时,村里的壁炉便会腾起色泽奇异的火焰。一旦刮起那种风,连构造最简单的物件——从摩擦火柴到幻灯机,都会尽数失效。”可我们常常和特里斯坦一样,“每当一时兴起,……他就凝望漆黑的天空,直到不存杂念,全然放空,这才回到自己的床上,沉沉睡去。”毕竟,相比外出冒险,安逸生活仿佛是更保险的选择。是爱改变了特里斯坦。他爱上了一位姑娘,为了她,要去带回一颗坠落的星星,这是他的目标与方向,“它在那里,我要找寻它”。可一旦跨过石墙,经历了为梦想而奔跑、而受伤、而收获的日子,“睡鼠的特质”慢慢消失,“火药”被慢慢点燃,特里斯坦就再也回不去了,“我时不时会想念松软的床铺,但我一刻都没有后悔过,也绝不会以曾经的眼光看待睡鼠了”。他告别了闪烁着灯光,代表了温暖舒适的生活的石墙村,走向了另一边,“还有这么多的地方没有去,还有这么多的人有待结识。”
合上《星尘》,告别了小毛人、精灵、女巫、会移动会咬人的树、会消失的路和捕捉闪电的飞船,告别了那种轻盈又丰富的体验,我们从仙境回到了石墙的这边,回到了忙忙碌碌、琐琐碎碎的日常。只是,看过了这本书,有些东西也会不一样了。当风迎面吹来时,我会把它想象成“夹带薄荷、百里香和红醋栗的气味”的风,感受心中“腾起色泽奇异的火焰”,提醒自己要努力追寻心之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