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来无恙

由怀城向南去,有一片白杨树林,贤笙曾向岚风提起过,他很喜欢那里,并爱极了那里的白杨树,岚风从没有问过他原由,可在后来的很多年他似乎明白了,偶尔也喜欢在白杨树下午睡,空中淡淡的忧伤漂浮如梦。

......

“喂,他离婚了。”

挂断电话后,贤笙情绪并没有太大的波动,依旧牵着琼杉的手走在大街上,瞥眼瞧见一家玩偶店。琼杉吵着要买,他一贯是很宠琼杉的,只要她开口贤笙从来没有拒绝过,在外人看来贤笙是一个十全十美,好的不能再好的男朋友。

可是只有琼杉知道,他这是在补偿,补偿对自己的亏欠,“阿笙,给我买一个大白熊吧。”琼杉总喜欢买各种各样好看的小熊玩偶,这跟那个人的习惯很相似,只不过那人总喜欢买丑不拉几,奇形怪状的人偶。

贤笙想着就不由自主地走到店里最不起眼的角落,那里躺着一个人偶,刚进店的时候他就瞧见了,捡起看了许久,突然想起那人说的话,“人偶越丑,心就越干净”。

琼杉在一旁挑选大白熊,回身瞧见贤笙望着人偶,那眼角藏不住的笑意,心头又一次像针扎似的疼,“贤笙,这个可以送给我吗?”

这么多年琼杉还是不甘心,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贤笙的反应,只见他放下手中的人偶回身说:“丑死了,有什么好看的,我陪你去挑大白熊。”说着就往店里另一个方向走,琼杉在他走远后,盯着角落里的人偶喃喃自语,“岚风,怎么办?你一个离婚的消息,让他的心又活了。”

“琼杉,有喜欢的吗?”贤笙见琼杉还站在原地发愣,于是关心的问道。琼杉深吸一口气,尽量忍着不让眼泪滴在人偶上,因为人偶的身上有贤笙的爱。看着手中的人偶,琼杉头一次想要对着贤笙胡闹一回,“贤笙,我就要这个。”她反常的举动让贤笙感觉到很不适应。

在一起有一年多了,琼杉偶尔也会跟他闹闹,但大多数都是个特别懂事的女孩,很会照顾贤笙的情绪。她知道人偶对贤笙意味着什么,贤笙从来不避讳他的过去,也不曾对琼杉隐瞒自己曾很爱很爱过一个男孩,但这对于琼杉来说,不隐瞒反而让她更难受。

如果贤笙能不那么诚实,稍稍的骗骗自己,那今天她就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跟他在玩偶店买个大白熊回家,幻想着他们婚礼现场该怎么布置,慢慢地在幸福中入睡。但这样的话或许她也就遇不到贤笙了。

三年前,琼杉当时还在夜店卖酒,她一个刚入社会的女孩,真的招架不住这些常混夜店里老油子,在这些人的威逼利诱,糖衣炮弹下琼杉误入歧途,学会在各色人物之间周旋,偶尔替一些来路不明的人盯个稍。

而当时的贤笙,也是这夜店的常客,由于拿钱给人办事,琼杉习惯于站在夜店的角落里,观察者这些醉生梦死的人。他们的一举一动好像都在宣泄着对这个世界的不满,可是又不付诸行动去改变,而是选择了一条捷径在云醉的世界里逃避,他们漂浮又或是沉沦,周而复始。

但贤笙这个人很奇怪,其他人来夜店的目的千篇一律,而贤笙却好像有着与他们截然不同的气场。琼杉观察了他很久,每次一个人来,最后一个人走。到店里只会躲在角落里喝酒,喝醉了就自己去卫生间里吐,吐完就跌跌撞撞地离开。

他的目的简单却又不纯粹,比起故意买醉的人,他显得很矫情。明明可以不顾一切把自己喝死过去,却总又在最后一刻让自己保持着理性和清醒,痛苦得不到释放又再次被他压会心里,而后又再次清醒着沉沦。

这样的人自作自受,又无比可怜。

起初琼杉觉得贤笙这样活着很不痴,他还不如那些选择逃避,自我欺骗的人让人觉得舒服。但时间一长吧,琼杉就越发好奇起来,好奇是什么样的事情,让一个人可以清醒着堕落。所以她尝试着主动接近这个只会买醉的男人。想要知道他身上的秘密,开始每次琼杉试图接近贤笙的时候,贤笙总会避开,而又换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继续喝。

直到有一次贤笙的身边多了一个人,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贤笙的身边有人可以靠近,不过俩人像是在争吵什么,琼杉出于好奇就走进偷听了一会儿。可还没听出个所以然来,新来的那个人就把酒瓶子一摔,气鼓鼓的走了。

琼杉回头看向贤笙,就见他一直望着那人离开的方向满眼落寞,无措的捡起地上没摔碎的酒瓶子。朝着一旁被打扰到的人道歉,而后默默的走出了夜店。贤笙的反常迫使琼杉追了出去。

这是琼杉第一次见澜生有不一样的情绪,让她对这个神秘的男人又多了几分好奇。

见贤笙趴在绿化带里吐,喝酒的人最怕出门见风,今天也不知怎么了一阵阵风鼓足劲的往衣袖里灌,琼杉过去把他扶起坐着,那样趴着非得把自己给憋死。

贤笙缓了一会儿坐着地上哭了起来,也不闹就只是缩着膀子小声的抽泣,这是琼杉第一次见澜生有不一样的情绪,让她对这个神秘的男人又多了几分好奇。

鬼使神差的靠着他坐下,没想到这倒把贤笙吓了一跳,赶忙往边上躲,琼杉不知道怎得就没来由的心疼,伸手抱住了贤笙,被抱住后他哭得更凶了,嘟嘟囔囔地说着胡话,琼杉也听不懂,就记住了一句,“岚风,我不想做你的伴郎,也不想你在白杨树林办婚礼。”

这是‘岚风’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在琼杉的世界里,却没想到竟然让她记了好久好久,在很多年后,琼杉站在贤笙口中的那片白杨树林里,感受着这片树林的哀伤,琼杉才真正对这个名叫岚风的男人释怀。

或许冥冥中注定,遇见贤笙、岚风这两个善良温柔却又可悲男孩子的人,是同样善良温柔的琼杉,如若换做是别人他们的温柔会是变成懦弱,善良会变成为懦弱而生的欺骗。

不过三年前的琼杉却也一度怨恨过岚风,自那次贤笙醉酒后,琼杉就跟贤笙越发熟络起来,他嘴里没少提起过那个叫岚风的人。可是贤笙说起时一脸喜悦,却总在结束是变的落寞起来。

从贤笙的只言片语里,琼杉很敏锐的捕捉到贤笙对岚风不一样的感情。不知道为什么琼杉选择回避这个问题。她很喜欢贤笙,因为贤笙总给他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在夜店里她什么样的男人都领教过,早就看透了一切,却唯独让这个特殊的贤笙吸引住了目光。

琼杉决定要跟贤笙在一起,是想奔着结婚去的那种认真的交往,但就在她鼓足勇气向贤笙表白时,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尾,贤笙毫不隐瞒一五一十地讲了他与岚风的故事。

贤笙与岚风从小一起长大,不过岚风比贤笙大了几岁,儿时贤笙又体弱多病,总是被同学欺负,而当时岚风本就年龄大些,发育的也好身强力壮的,会经常帮贤笙打架,一直保护贤笙上了高中。

不过当时岚风已经上了大学,再也不能随时保护他了,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贤笙明白了自己有多依赖岚风,并且这份依赖里有自己也弄不清的占有欲。岚风带着女朋友见他时,他会暗暗生气,会心里很别扭,会跟岚风吵架,会故意跟着校外的混混打架滋事惹岚风生气。

也是那时贤笙学会了抽烟喝酒,一度被外人传还吸了毒,外边流言四起,学校里也在考虑要不要开除贤笙。知道消息后岚风无奈只好跟贤笙谈,但是不管岚风这么劝阻,贤笙都听不进去。

贤笙说,他在外打架时偶然听到一个同学说,有个街上的混混抢了岚风的女朋友,还险些打伤了岚风,他一气之下把那个混混给收拾了,但找到岚风的时候,他却跟没事儿人一样。

后来贤笙心里想,这些女朋友早晚有一天会离开岚风,自己才会是永远会在岚风身边的人,但直到一个叫白玫的女孩出现。贤笙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对岚风的占有欲出于对他的爱。

这让他很震惊,很彷徨,他有尝试过告诉岚风自己心中所想,可是岚风却一直不明白,后来贤笙才算明白,岚风终究是要结婚生子过普通人的生活,他不可能一辈子跟自己在一起。

也是从那时开始,贤笙退出了岚风的世界,他默默的站在外面,看着贤笙幸福快乐的跟白玫在一起。

琼杉听完这个故事后,心情其实并没有很镇定,即使早就有心里准备,但她还是觉得心痛,为自己痛也为贤笙痛,“那为什么现在又放不下了呢?”贤笙看着琼杉微微一笑,“他想在白杨树林办婚礼,我......我可以退出,但是我想给自己留点念想,白杨树林是我和他的地方,我不想连这点空间都被剥夺。”

再后来岚风还是在白杨树林办了婚礼,贤笙出席了,但回来时脸上有伤,琼杉一猜就知道是什么原因,她慢慢靠近贤笙,一把抱住了他,“我们在一起吧。”闻言贤笙在琼杉怀里无声的抽泣起来。

就这样俩人成了情侣,却始终没有情侣该有的热乎劲儿,别人看来觉得这是细水长流,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心里藏了多少事,挤压了多少情。这三年来,贤笙对琼杉很好,一直惯着她,从来不让琼杉受委屈,可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琼杉不甘心,她一直试图让贤笙真正接受自己,可是不管她怎么做,换来的都是贤笙更加的关心呵护,贤笙这样的温柔让琼杉感觉很窒息。

而掐断她最后一口气的电话,终于在今天响起了。

想着往事不知不觉就走回了家,琼杉却突然停住了脚步,“阿笙,去找他吧!”琼杉不想用“分手”两个字来结束他们这场恋爱,也不想让自己成为那个被抛弃的可怜人,她想让自己放手的洒脱一些,毕竟当初她也是那么倔强的一定要跟贤笙在一起。

既然开始是她说的,那么结束也应该由她来提,“勇敢一点阿笙。”贤笙是个温柔又善良的人,如果琼杉不提,那他会永远做一个温柔体贴的男朋友,日后也会做一个好丈夫。琼杉就是太了解了,所以她没有给贤笙犹豫的机会。

帮他叫了车,告诉了司机目的地,就与她最爱的人做了道别,望着远去的计程车,琼杉长舒了一口气,这个夏天太热了,热得她眼角脸颊净是汗水。怀里抱着的人偶都被汗水浸湿了一片,早知道在玩偶店就给他叫个车,那时候把他送走就好了,自己还非得贪恋那么一会儿,这下好了整的自己妆都花了,看起来狼狈不堪,丑死了,还不如人偶好看呢。

琼杉这么想着竟把自己逗笑了,看着怪笑的人偶,突然觉得也没那么丑,心里干净透出的笑真的很美。

贤笙被琼杉叫的车拉到了一个他很熟悉的地方,南城外那片承载着自己秘密的白杨树林。曾经的日日夜夜,他就站在此时自己站得位置,满眼爱慕的望着前边的那人,他的喜、他的怒、他的哀、他的乐。

他的每一瞬间拼凑成了贤笙的整个生命,可这三年来他的生命像一滩死水,黯淡无光。那个照亮他的光,此时佝偻着身子软塌塌地坐在地上,周围散了一地的酒瓶。贤笙既心疼又厌恶这样的岚风,慢慢地走到他身旁坐下,“好久不见。”

心中的千言万语,终是由于那一点点的心疼,化成了一句简单的问候,旁边的岚风扭头望了他一眼,眼中的惊讶在回头的一瞬仿佛变成了委屈,他语气平淡的像是终于卸下了伪装,“你都知道了?”

贤笙顺手捡起一个未喝尽的酒瓶,看了两眼,“你这不行啊,都不及我一半的酒量,这么多年还没练出来?”闻言岚风轻笑起来,“哪能跟你酒霸比啊,千杯不醉我贤哥,那是说着玩的?”

见岚风终于笑了,贤笙顺着手里的酒瓶子就喝了两口,想要用酒精瞒过自己差点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心疼。“对不起,当初......”贤笙刚把酒咽下,就听见岚风低沉的道歉声,喉咙里的腥辣,提醒着他这不是幻听,“嗐!你都这么说了,我就既往不咎呗。”

说着贤笙就主动跟岚风碰了个杯,“伴郎那事吧,也是我不对,好朋友结婚这个面子我该给的,对不起啊,让你的婚礼闹得很不愉快。也不怪你揍了我一顿,不过,都过去了,如果你实在过意不去,那我现在揍你一顿?”此话一出岚风笑得比先前更开心了,贤笙总是能一两句话逗得岚风开怀大笑。

“她提的离婚。”岚风说到这,贤笙喝酒的动作一顿。“当初就是我高攀,我也不怨她,她只不过是纠正了自己的人生轨迹,而我则是做了场美梦罢了,现在梦醒了。”岚风语气平和地说着,贤笙就在一旁安静的听,他一直是岚风的影子,他最忠实的听众,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也不会变。

岚风说了一会儿,许是说累了就停了下来,见贤笙在一旁只是默默地喝酒听他说话,这才注意到他好像有些不对劲儿,于是就问道:“前些日子听说你交女朋友了?怎么,想通了?”闻言贤笙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苦笑,但在岚风看来这笑倒像极了羞涩,“什么样的姑娘肯让你结束母胎单身三十年的和尚生活,让你这个圣僧终于肯入这凡尘俗世?”

沉默了好一会儿,等到空气中的酒味儿都仿佛凝在了贤笙眼前,才缓缓开口说道:“很好,很好的一个女孩,是我配不上她。”贤笙喝着酒趁着夜色朦胧直勾勾地看向了身旁说话的人,“她很好,但也没人能取代得了他。”贤笙的话听得岚风云里雾里的,“阿笙,你说啥呢?两年不见酒量这么差了?”

贤笙扭过脸来,轻叹了口气,“你就当我醉了吧。”

酒过三巡,人微醺,总喜欢回忆一些旧事,岚风挪到白杨树旁,身子轻靠在上边,抬头望着隐在枝叶后的月亮,“喂!贤笙,你还记得当初我们怎么认识的吗?”贤笙扭头看着有些微醺的岚风满眼柔情,他像是看见了学生时代那个温柔又多情,一个笑就深深的走进自己心里的那个男孩。

忍不住地想要靠近他,再靠近一点,当唇瓣轻触时,醉的不止岚风一人。

第二天岚风是被一连串电话吵醒的,屏幕上显示着老婆,婚离的太仓促备注都没来得及改。接通电话那边传来了气愤的声音,岚风这才想起来,今个儿他俩约好了上午八点去把家里的该分的分清楚,眼瞅着现在都九点半了,自己迟到了一个半小时,不怪她发脾气。

这个家里的一切岚风都不想要,除了这些人偶,闻见岚风身上的酒味儿,白玫瞥了他一眼,“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闻言岚风将目光从人偶上移开,怔怔地看着白玫,从俩人决定离婚开始,这个问题就一直存在,“无能,没本事,没出息,不上进。”

岚风把能想到的缺点都说了一遍,但换来的只是白玫冷冷的嘲笑声,“呵,我最讨厌的就是你看不清自己。”白玫的话让岚风一怔,看不清自己吗?“再见吧!岚风......”白玫欲言又止地冲岚风一笑,“算了,还是别见了。”

岚风望着白玫的背影,她走得那样轻松洒脱,好像身后的自己和这些人偶终于成为了她再也不用背起的包袱。而白玫那句“看不清自己”却成了岚风的负重。

贤笙昨晚把岚风安顿好后就一直守着岚风,贤笙知道岚风早上最喜欢吃面,一大早岚风还没醒自己就出门给他买早点去了,可就这一会儿的功夫竟然遇到了琼杉,“阿笙。”琼杉毫不避讳他们之间尴尬的关系,主动过来跟他打招呼,不自在的那个人反倒成了贤笙。

“搞定了吗?”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琼杉一副吃瓜的表情看着贤笙,可贤笙却吞吞吐吐起来,“什么搞定不搞定的?你说啥呢?”琼杉这才发现自己当初怎么就喜欢上了这么别扭的一个人,“大哥?你那么喜欢自虐吗?”

“我刚看你从酒店出来以为你俩成了呢。嗐!没想到你这么怂。”琼杉慢悠悠地喝了口咖啡,望向贤笙的眼神都照了一层苦涩,她这些话何尝不是在说自己。

贤笙无奈的笑着,“真有那么简单就好了,我与他这辈子能这样挺好。”挺好?可不是吗?在这个社会,在那个人心里这样是挺好的。贤笙不是没有没有争取过,尝试过,可得到岚风的回应都是满心满口的拒绝。

昨晚那个吻不就是吗?最后的结局是两个人心知肚明的装醉。贤笙借着酒劲放肆,岚风借着酒劲逃避。

“这个选择权一直都不在我的手里。”这是贤笙离开时对琼杉说的最后一句话。琼杉突然体会到了贤笙的那种无力感,或许真是这样吧,爱的小心翼翼,爱的卑微到把自己当做别人的一个可有可无的选项。

回到酒店时岚风已经不在了,答案还是一样,他选择了逃避,贤笙无奈地瘫坐在床上,手上拎的面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凝在一起,最后坨成一团,就像贤笙的心一样,搅在一起分不清是变冷了,还是变硬了。

被抛弃的心痛感,好像回到了三年前。

“阿笙,我又跟她吵架了。”接到电话时贤笙在医院排队体检,他最近总是很爱犯困,原以为是加班通宵熬得了,可是一连休了三天,也没见身体变好,反而越来越嗜睡。

眼看着排号就快到自己了,可听电话里的那人情绪很不好,最后贤笙还是决定先去看看他,想着体检以后做也一样的。

赶到白杨树林时,看到的确是岚风搂着一个女孩,笑着朝自己走来。来人甜蜜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在吵架,此时贤笙才明白,岚风只是找了个理由约自己出来。“贤哥,你真来了?”岚风语气里藏不住的惊喜,“来了也好,我跟白玫商量了一下,你来当我的伴郎,婚礼就在这里办。”

“不可以。”贤笙毫不犹豫,几乎是在岚风话语声刚落,就给出了答复。不可以,绝对不可以,白杨树林是属于他的秘密,在这片树林以外贤笙已经失去了岚风。他不想以后自己在这里偷偷想起岚风时,中间还有个别人。

可是岚风却以为贤笙不想做他的伴郎,“阿笙,我就你这么一个好兄弟,伴郎我也只请了你一个。”贤笙也懒得解释扭头就离开了,因为在内心深处,他确实很抵触。

这次闹矛盾让他们一连好几个月没有联系,但是岚风好像并没有受影响,婚礼的日程正在一天天进行,贤笙偶尔会从别人口中听到岚风婚礼的消息,婚礼如期,而贤笙依旧是伴郎。

从医院里出来,贤笙查看着手机短信,每一条都是岚风发来的:明天就是婚礼了,你一定要到。从字里行间贤笙能体会到岚风的着急。可覆盖在手机下的体检报告,让贤笙想要任性自私一回。

贤笙盛装出席了岚风的婚礼,却在新郎入场时死活不愿站在他的身后,偏要与他并肩而行。司仪拼命的大圆场,但旁人看去场面还是有些许尴尬,在这场三人都很不开心的婚礼结束后,不知白玫对岚风说了什么,又或许是今天贤笙的反常,让一向温柔的岚风打了贤笙一拳。

岚风收回手,看着躺倒在地的贤笙气愤地说道:“贤笙,平日里你跟我闹不愉快就算了,今天我大婚,你这是闹哪一出?”贤笙缓缓起身站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我就是不想让你娶她。”

岚风震惊地望着眼前这个人,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好像从来不曾与眼前这个人相识过,眼神陌生地让贤笙觉得绝望,“岚风,我......”将要说出口的话,被站在远处,正望向这边的白玫堵回嗓子里。

现在说出来,又能怎么样,是能让这场婚礼取消,还是能让自己余生长一点。说出来什么都改变不了,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再见吧。”

这一别就是三年,如若不是听说岚风离婚的消息,贤笙可能会永远消失在岚风的世界里,躲在暗处打听着关于他的一点一滴,然后抱着这残留的一点点幸福感长眠于白杨树林。

在接到岚风离婚的消息前,贤笙刚结束这一阶段的化疗,准备跟琼杉回家休息。医生说以他的这个年纪,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三年前他就死了,死在白杨树林的那场婚礼上。

白玫留下的那句“看不清自己”岚风何尝不懂,她在说贤笙......所有人都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或者总会装傻充了,逃避一切关于他与贤笙的问题。可谁又知道他在背负什么?他喜欢丑陋的人偶,是因为这些人偶面对众人厌弃时,总是在坚强的笑,而他岚风没有这样的勇气。

一杯接一杯的酒下肚,喝得他整个世界开始颠覆,隐约瞧见一个人影,“岚风?”那人好像跟自己很熟,可岚风并不认识她。那人也不管岚风的诧异,端着酒杯坐在他身边说:“你不认识我,不用费劲想了。”

“我过来只是想问问,贤笙最近还好吗?”琼杉放下酒杯,眼里的担忧藏不住地望进岚风的心里,“阿笙有什么事吗?我好久没见过他了。”岚风确实自那晚之后再也没见过贤笙,许是自己有故意躲着他,关于他的消息都可以的不去关心。

可现在有人突然问起,才想起来自己好像真的好久没从别人口中听见过“贤笙”这两个字了。

琼杉像是明白了什么,苦笑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却一滴酒也没能流进胃中,呛得她眼泪直流,“我认识他时,他已经生病了,可每天还在醉生梦死。”说到这,她停了下来,扭头看了一眼醉醺醺趴在吧台上的岚风,再也忍不住地抽泣起来,“真羡慕你,他会对你说谎,隐瞒你真相。”

那个陌生的女人在岚风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半天,他实在是醉得厉害,一句完整的话也没能听清,就听见他说了句贤笙。不知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他隐约瞧见不远处站了一个人,像极了贤笙,“阿笙,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喜欢喝酒了,醉了的世界里......”话说到一半就昏睡了过去。

梦里岚风发现自己在贤笙的家中,餐桌上有贤笙做好的面条,不知道他走了多久面都坨成一团了,好在冰箱上贴了便签:知道你起来面会坨,但是你爱吃还是想给你做。

岚风看着坨成一团的面条,好笑的打开冰箱,还是自己做点吃的吧,就见冰箱里盛着一碗酸梅汤,碗上也贴了张便签,看着内容岚风就觉得好笑:就知道你会先开冰箱,酸梅汤太凉了,你胃不好别空腹喝,先去厨房灶台上有我给你温的小米粥,算着你起床时间应该还温热着。

岚风在家转了一圈,手上拿了一堆便签不禁扶额,“太浪费了,太浪费了。平常在外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人,没想到在家废话这么多。”

正喝着粥呢,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贤笙,岚风犹豫了片刻还是挂断了电话,他一直在犹豫,在徘徊,他知道贤笙对他的感情,也知道自己的心中所想,可是这一步太难迈,若是前方繁花似锦也就罢了,可前方一不小心就是万丈深渊。

梦醒时自己却还身处在花花世界,身旁那个陌生女人已经不在,周围静了许多,好像一切人终于在狂欢后想起了悲伤......

多年后,岚风半卧在白杨树旁,身后依着的是那个他留给自己的过去,而面着的是没有他的未来,微风拂过耳旁好像在诉说着:我知道你会回来,所以我不曾离开。

“我知道你还在,可我必须得走了。”岚风过于的理性,把束缚自己的枷锁浸入骨髓,在梦中都能保持着克制。贤笙撞得头破血流也不曾把他枷锁松动半分,没人真正走进过岚风的心里,自然也不曾有人从那里离开过,只不过是偶尔那里会因为一个名字抽痛片刻......

但岚风比谁都明白那个人,早就死在了多年前的某个秋天,白杨树林最美的时刻,在那年后只剩满地金黄的哀伤,而他独自循着那个人留下的一点温度,游走在世间,偶尔驻足于这白杨树下,对着风嘟囔一句:别来无恙。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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