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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改编自本人简书长篇连载《清风除魔录》第二卷，上部内容请浏览《清风除妖记》。
序
漆黑的夜晚，人迹罕至的山谷里，死一般的寂静。
按照常理来说，即便是夜晚也会有鸟兽和虫子在鸣叫，但此刻它们却都不敢发出声音。
一群白色的身影正从这里穿行而过。其中大多都是年轻女子，她们身上穿着白衣，神情呆滞，随着前方一个灰衣老妪的引领向前行进。
那老妪年纪看上去有八九十岁，脸上布满皱纹，如同树皮一般。虽然弯腰驼背，但行走却很稳健，她并不看向后方，只顾低头行走，只是举起一只右手，不断地向后方招手示意她们跟上。
女人们就这样跟在她的后面，诡异的是，众人始终保持着同样的速度，走路时身体也没有任何的颠簸，更听不见任何脚步声。
因为所有人的脚都没有碰到地面，与其说是走，倒不如说是在空中飘浮着。不仅如此，她们的身体也接触不到任何东西，树枝和野草都会从她们的身体中穿过，不会遇到任何阻挡。
这并非一群人，而是一群灵魂。她们在为首老妪的带领下，径直朝着山谷深处前进。
“妖孽！哪里走！！”一声大喊打破了周遭的寂静，一道黄色的符纸飞向老妪，并且不偏不倚地贴在了她没有实体的身上。
老妪如同触电一般惨叫着全身抽搐，随着她的手停止了挥动，身后的女人们也都停了下来，如同人偶一般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个身穿青色道袍的男人跳了出来。他手中提着一把剑柄缠有符咒的宝剑，一个箭步来到跪地挣扎的老妇面前，二话不说举剑便刺。
老妪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厉惨叫，随后身体冒出火来，不久便化作一阵黑烟消散殆尽。
而那些女人依旧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
“朗月，出来吧。”待一切尘埃落定后，青衣道长向草丛中喊了一句。
“是的，师父！”随着略带柔媚的声音，一个同样穿着道袍，身背一个大口袋，看上去稚气未脱的年轻女道士从草丛里钻了出来，一溜小跑来到了道长的身边。
“引燃火把，把为师的引魂铃拿来，为师要将这些魂魄送回原处。”
“是师父。”唤作朗月的小道士赶紧从身上的口袋里取出一个火把点燃，又取出一个铃铛交给了道长，同时问道：
“师父，这些都是被妖怪勾走的魂魄吗？”
“不错，近日经常有年轻女子一夜暴毙的事情传出，看来定是这些妖怪所为，真是胆大包天！”
“不知它们勾引这些魂魄做甚？为何只挑年轻女子？”
“为师怎么知道，也许是妖怪修炼某种妖术所用，看来这山谷便是其巢穴所在。待到送归这些魂魄后，我定要回到这里将其捣毁。”
“啊……？还要再来啊，大老远跑来这里一趟就已经够费力的了。”听闻还要再度折返，小道士面露不悦之色。
“你这懒惰的徒儿！那妖怪不知是否还有其他同伙，不将其彻底铲除，将来定会为祸百姓，再生涂炭，而且你也同样会有性命之忧！快快与我上路！”
道长说罢已经来到女子队伍的末尾处，他摇了摇手中的引魂铃，本来面朝山谷女子纷纷转头面向铃铛，并随着道长一起向回走去。
“唉……好麻烦，路途这么远，还不好走，还让我背着这么一堆法器。说什么此次遇上的妖怪非常棘手，这哪有什么棘手的嘛，不是一剑就解决了嘛！”
“劣徒休要聒噪！”道长呵斥了自己的徒弟，但心中也有同样的疑问。普通的恶鬼吸人魂魄只会一个一个地吸食，并且是当场吃掉，不可能也没能力一次勾引这么多。
原本猜测这肯定是个非常强大的妖怪，可刚刚诛杀的老鬼却孱弱无比，它又是怎么勾到这么多魂的呢？难道说勾魂的不是它，而是另一个法力高强的家伙？假如是这样的话……
“不好！徒儿快走！”感觉不妙的道长大喊示意徒儿离开，但朗月却被突如其来的喊声吓到，愣在了原地。
可怕的怪笑声在四周响起，一群恶鬼模样的怪物纷纷跳了出来。
道长一把抓起朗月将她丢进草丛，随即拔剑冲向恶鬼。他一剑斩下冲在最前面的恶鬼头颅，接着又一剑刺进另外一只恶鬼的腹中，同时甩动左袖飞出三只符咒，三只恶鬼随即倒地化为灰烬。
转眼间五只恶鬼便被消灭殆尽，但道长仍旧不敢放松，因为他感觉到了更加强大的存在。
一把钢叉突然从黑暗之中飞出，道长躲闪不及被其插进大腿之中，顿时血流如注。他强忍剧痛回身虚晃一剑，接着远远跳开到一旁。
借着刚刚朗月掉在地上的火把光亮，道长看到了钢叉的主人。他全身漆黑，青面獠牙，头上无发，头顶却鼓起老高，仿佛一个小小的山丘一般。
“夜叉…………？”
夜叉本是地府的鬼差，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惊诧之间，道长感觉后背一阵凉风，他赶忙纵身跳到一旁，只见又一把钢叉飞了过来。
一只，两只。黑暗中相继浮现了四只夜叉的身影。
道长遭遇强敌，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符咒，咬破中指将鲜血滴入，接着将之贴在了自己的符咒宝剑上。
宝剑发出黄色的光芒，道长提着一柄宝剑，冲到夜叉们身前，使出自己的全部功力将剑朝其中一人身上刺去。
一声巨响，宝剑断裂，道长被震飞出去老远，而被他刺中的那只夜叉却丝毫没有受伤。
道长被震得浑身筋骨俱裂，口吐鲜血，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这时一个男子走到了他的身前。
男子身穿华丽的黑色公子衣装，身后披着一件不知是何动物的皮毛制成的大衣，手中拿着一副小折扇，脸上带着轻蔑的笑容低头看着他。
“坏本王好事的，就是你吗？”
道长身负重伤，他强忍着疼痛张口问道：
“你……你是何方妖孽？”
“你不配知道我的身份，凡人。你只要知道敢于扰乱我计划的人不仅会死，而且死后也不会轻松。”
“如……如此众多的魂魄被你勾走，阎……阎王是不会放过你的……呃！！”
道长的话还未说完，他的头颅便被一股力量扯断，飞到了男子的手中。
“阎王？阎王也不过是几只鬼而已。”男子提起道长的头颅，看着他死前痛苦的表情说道：
“而我，乃是众鬼之王。”
一
从出生到现在的二十一年里，从来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万清风害怕过。但今天，他却却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如芒刺背，如坐针毡。
所谓如芒刺背，是因为他可以感受到身后车篷里盯着他的锐利视线；所谓如坐针毡，是因为他被这股视线盯得坐立难安。
此刻他正在驾着一辆马车，车篷中坐着的，是他不久前迎娶的妻子木青莲。
二人完婚后一直在表哥家中暂住，一个多月后万清风见妖怪仍旧没有现身，便向知府请辞，准备带妻子回乡拜见老母。
出城的时候，城中的达官显贵们都来相送，他们有的奉上金银，有的准备车马，知府甚至还派了十几个兵丁准备作为路上的护卫。
这些都被万清风一一谢绝，之后他辞别了众人，然后走上老丈人准备好的马车，带着妻子想要离开姑苏城。
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中却突然冲出一位姑娘。她快步走到万清风面前，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
“万公子，那日多亏公子搭救，奴婢才能幸免于难。公子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奴婢没有他法报答公子，只愿为奴为婢，随侍公子左右，照料公子一生！万望公子收留！”
来人正是当初在赵家大院中被他从行尸口中救下的丫鬟秋紫。
“这……”万清风刚想开口说话，却突然在身背后感觉到一股凉意。
他回过头，发现马车篷的窗帘被微微掀开了一道缝，里面露出了一只眼睛正在盯着自己。
这目光让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毛骨悚然，本来就想婉言谢绝的他赶忙给了秋紫一些银两让她回乡谋个生计，接着便急匆匆地驾车离去。
同样的车，同样的两个人，不同的只是当初是进城，现在则是出城。
当初两人相对无言，现在他们也同样沉默不语。
但气氛却是天差地别。
出城到现在已经走了半天，车内的木青莲却始终一言不发，万清风知道她没有睡着，因为从秋紫出现以后，后背上那股被人盯着的凉意便没有消失过。
“娘、娘子……走了这么久可曾疲惫，是否要停下了歇息片刻？”
万清风终于受不了这无声的煎熬，主动向木青莲搭起话来。
“……听说，是相公您救下了那个姑娘？”木青莲终于开口，然而她并没有回答万清风的问题，反倒自顾自地问起他来。
“…不错，确是我从那妖尸手下所救。”
“…听说，是相公您将她抱出门去的？”
“不错，我确将秋紫姑娘抱出……了院门……”
坏了。
话一出口万清风便后悔了，但此刻为时已晚。
“这么说来，是秋紫姑娘先与你有的肌肤之触，看来青莲要唤她作姐姐，将这正妻之位让与她才是吧？
“……”
万清风不由得冒出了冷汗。
当初自己向木家提亲的理由之一便是抱过木青莲，与其有过肌肤之触。虽然那只是一个借口，却也成为能够与之成婚的直接原因。
正因如此，在她之前还抱过其他女子这件事，其意义就变得特殊起来。
万清风后悔自己的口误，但转念又一想，既然她能问起这件事，定然是知道了内情，刚刚若是否认的话恐怕会让事情更糟。
表哥家里的下人们可真够多嘴的。
对万清风来说，此刻绝对是他目前为止的人生中面临的最大考验。虽然木青莲语调一如既往的轻柔和平静，但他知道，此刻的她十分生气。
为今之计，只有鼓起勇气吐露心声了。
万清风停下马车，翻身跳下来对着车篷里的木青莲说道：
“小生确实救她在先，但与娘子成婚并非只因肌肤之触。小生心中早已钟情于娘子，那日听闻娘子对小生有意，小生心中喜不自胜，这才敢斗胆提亲。所谓肌肤之触只是借口，小生对娘子一片赤诚，请娘子明鉴！”
车篷里沉默了一阵，突然木青莲掀开车帘探出头来，红着脸娇羞地说：
“青、青莲只是觉得旅途烦闷，戏弄相公而已……相公又何必当真…”
“小生所言，句句属实，定不会辜负娘子！”
“相公心意，青莲已然知晓，先前之事就算了，今后还望相公不要再乱抱他人就好。”
“娘子放心，小生定然不会再抱任何其她女子！”
话音刚落，附近突然传来了呼救之声。万清风抬头一看，发现不远处有一个道士模样的人正在被人追赶，来人上去十几岁的样子，衣衫破烂，头发凌乱，看上去十分狼狈。后面追逐她的也不似常人，他们体型干瘪，面目狰狞，嘴里还有獠牙龇出，如同恶鬼一般。
“救命、救命啊！”道士再度呼救，从声音中明显可以听出是一名女子。
这时后面的一只怪物突然生出双翼飞了起来，一下子将女子抓上了空中。
眼见情势危急，万清风当即拔出宝剑腾空迎了上去。
剑影闪过，恶鬼被削去了头颅，手中的道士也随之落了下来。先一步落地的万清风马上回头，张开双臂将女子稳稳接在了怀中。
其余几只小妖见状四散而逃，万清风见状不再追赶，他低头看了看那名女道士。女子眉清目秀，朱唇微张，一双凤眼正直直地盯着自己。
“多谢公子搭救。”她含情脉脉地说道。
直到此时万清风才想起刚刚的承诺，慌忙中他赶紧松开双手，女子哎呀一声摔到了地上。
可现在为时已晚，待他回头想向木青莲解释的时候，发现她早已回到车篷之中，并且将棉布帘放了下来。
唉，又完了。他不由地重重叹了口气。
二
原本只有二人的马车上，此时又多了一个人。
刚刚被他救下的那个女道士没有坐进车篷内，而是坐到了万清风的身旁。
“多亏公子相救，不然小徒就成了那些妖怪的盘中餐了。”女道士的笑容格外灿烂。“这里遍地都是鬼怪，小徒师父也命丧那些怪物之手，如今孤苦无依甚是可怜……不知公子可否护送小徒一程？不然小徒定会死在这荒郊野外的……”
“……”万清风没有说话，因为他背后的目光已经不仅是冰冷，甚至又开始掺杂进了灼热，仿佛要把自己烧成灰烬一般。
冷和热通常是不相容的，但放进视线中却可以。万清风现在对冰火两重天有了充分的理解。
“公子，眼看这天色快要暗下来了，我们何不寻一个落脚的地方呢？在这荒山野岭中赶夜路可不是上策啊？”
这种事并不需要担心，因为会稽到姑苏的这段路程万清风已经走过多次，十分熟悉。再往前不远便会有一个小村，那里坐落着一间客栈。
他计划在那里歇息过夜，天明之后再给这女子一些盘缠，然后与她分道扬镳。
因此万清风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顾低头赶路。
他就这样顶着女子喋喋不休的言语轰炸和背后焦灼严酷的视线，硬着头皮驾车来到记忆中的客栈门前。
但不幸的是，这间客栈已经无法入住了。
这间客栈，包括后面的村庄里都已经没有了人。
确切地说是没有活人，只有成堆的尸体。
几乎所有房屋的门窗都遭到了破坏，四处可见残肢断臂，以及森森的白骨。血腥的气味随风肆虐，成群的乌鸦蔽日遮天，整个村子如同地狱一般。
万清风有些吃惊，一个多月以前他路过这里的时候，这里还是行商游士络绎不绝的场所，而从这些尚未腐烂殆尽的残骸来看，这里遭受攻击的时间确实也并不太长。
“公子，好可怕……”女道士一把抱住了万清风的手臂，瑟缩地贴在了他的身上。
这一幕正好被掀开布帘察看情况的木青莲撞见，当时她的眼睛便瞪得老大，脸也变得通红。
万清风心里暗叫不好，相比于村子里的景象，眼前的局面对他来说才是真正的地狱。
“娘子，这……”万清风努力想甩开那个女道士，但那女子却如同狗皮膏药一般紧紧贴在他的身上，这时木青莲没有像上次一样钻进车篷，反而跳下车子，来到万清风的身旁。
他的细眉怒蹙，杏眼圆睁，双颊鼓起，小嘴也撅得老高，看得出已经十分生气。
万清风十分紧张，不知道她要做些什么，通常想来，或许会赏给自己一个耳光吧。
错在自己，他也无法辩驳，如此状况之下，即便挨打也是情理之中的。
但木青莲却并没有这样做，她反而来到万清风的另一侧，伸手抱住他的另一只胳膊。并将脸紧紧地贴了上去。
“相公，我也怕。”她气哼哼地甩了一句，看样子根本不像是在害怕。
“娘子你……？”万清风有些哭笑不得，她这样做，是在宣示自己的主权吗？
“公子我怕~~~~~”女道士扯着他的右臂娇媚地叫道。
“相公我怕。”木青莲扯着他的左臂，用十分不悦的口气冷冰冰地说道。
荒郊野外，一个遍布死尸的客栈门前，三个人却十分不合时宜地在这里拉拉扯扯起来。
位于中心，被扯得左摇右摆的万清风心中暗想，这还不如冲出一堆妖怪把我吃了呢。
三
在一场莫名其妙的争执过后，三人开始商讨下一步的行程。太阳快要落山了，必须找到一个安全的落脚点才行。
“小徒的道观就在前面的山上，那里有师祖和众位师兄在，妖魔邪祟绝对无法进入，公子可到那里歇息，我也好有机会报答您的恩情……哎呀…”
女道士又想借机凑到万清风的身边，但木青莲一把将他拉了过来。女道士扑了一个空，踉跄两步险些摔倒在地。
“道观？我经常往来于此，从未听闻附近还有座道观。”万清风第一次和女道士搭话。
“本观地处偏远，香火不盛，公子未曾听闻也是情有可原的。”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万清风转身面向木青莲。
“娘子，眼看这太阳就要落山，附近再无其他住处，我们便去那道观暂住一晚吧。”万清风用力抓住木青莲的双手，双眼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她说道。
“……夫君问错人了，我一个女人家，只有听话的份，夫君想去哪里去便是了，青莲又哪敢不从。”木青莲点了点头，转身回到了车上。
听上去她似乎还在生气。
尽管如此，姑且算是达成了一致。于是三人再度上车出发，跟随女道士的指示前往道观。
这次万清风开始和女道士搭起话来。从她口中得知她叫做朗月，是山上那座道观里的女道士。这次她与师父下山是为了捉拿妖怪，却不想那妖物强大非常，师父不幸死在其手下，多亏他之前将自己丢进草丛之中，自己才得以幸免。
“后来小徒又被巡逻的妖怪发现，我拼命逃跑，所幸遇到公子，这才……啊…”
说着说着朗月又想伸手去抓万清风的胳膊，被一旁的木青莲拦了下来。
这次木青莲让朗月坐在了车篷里，并将布帘挑了起来，木青莲和她相对而坐，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但朗月却毫不在意，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万清风的身上，对一旁的木青莲熟视无睹，仿佛她不存在一般。
“对了公子，前去不远有一条小河，马车无法过去，我们只能步行了。”
不久果然出现了一条河，上面只有一座很窄的木桥，无法让马车通过。
三人只得下了车。万清风将马从车上解下来让木青莲骑在上面，然后牵着马过了窄桥。
前面的路越来越难走，也越来越荒凉，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只剩下一点余晖留在天边。
“还没到吗？”万清风不由问道。
“快到了公子，先前说过，本观十分偏僻，访客不多，路途也难免有些难行。”
即便如此，这里也有些太过偏僻。这里似乎很久没有人走过，那条所谓的路上长满了齐腰的杂草，只是因为被压倒在地，才勉强可以算成是一条路。
换句话说，这条路简直就像是刚刚踩出来的。
即便道士们深居简出，也不可能完全不出门，哪怕有几个人走过，这路也不至于荒凉至此。
万清风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他抬头想问朗月，却发现本来走在前面的她已经失去了踪影。
他诧异地回过头，结果正好和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朗月来了个对脸。
两人距离如此之近，再差一点鼻尖就要碰在了一起。
朗月身上的破烂道袍已不见踪影，变成了一袭粉红色的连衣薄裙，双肩袒露在外，头上发髻高挽，脸上也涂上了胭脂粉黛，显得格外妖魅。
她露出同样妖魅的笑容，轻轻地说：
“公子，随我一起快活去吧……”
接着她张嘴轻轻一吹，一股粉色的妖气便钻进了万清风的鼻子中。他当时眼神涣散，身体僵直，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来啊。”朗月晃动着腰肢退后，伸手在万清风面前做出勾引的手势，万清风如同着魔一般直直地盯着朗月，随着她的指引向她走去。
“相公！！相公！！！”任凭木青莲如何呼唤，万清风都没有理睬，他就这样消失在了草丛之中。
这里只剩下了木青莲和她身下骑着的那匹马，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木青莲环顾四周，除了茂密的杂草外，别无他物。晚风袭来，吹动草丛发出沙沙的声音，仿佛是某种怪笑一般。
她有些紧张地抓了抓衣服，翻身跳下马来牵起缰绳准备回头。
“嘿嘿嘿嘿…………”周围真的传来了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听上去好像许多鬼魅在附近看着她一般。
“小娘子，要去哪里啊？”一只毫无血色的手落在了她的肩上，木青莲回过头，看见一张布满皱纹，异常苍老的女人脸，周围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可她那苍白恐怖的面容却在黑暗中异常的清晰。
木青莲急忙抽身后退，却猛然发现身边已经被一群张牙舞爪的小鬼包围。
“嗯~~~~”那老妪提起鼻子闻了闻，随即陶醉地闭起眼睛说道：“这魂魄，真的是格外香甜，而且这皮肉也比那些臭皮囊要鲜美万倍。大王说得不错，果然是好东西，今天小的们可真的有口福啦。小的们，大王有令，先将吃光这女子的皮肉，最后再抽她的魂儿！上吧，哈哈哈哈！！”
周围那些小鬼对木青莲垂涎已久，闻听此言后便如同疯狗一般扑了上去。
四
眼看那些狰狞可怖的鬼怪朝她扑来，木青莲的表情却显得十分平静。
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就像那日万清风与神一郎交战之时，虽然她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心中也在战战兢兢。但那时的她也和今天一样，选择相信自己的夫君。
就在小鬼们的爪子即将要触碰到自己的那一刻，木青莲闭起了眼睛。
疾风声，拔剑声，惨叫声。
待她再度睁眼之时，身边已经是成片的断肢残臂，面前站着的，是自己信赖的夫君。
…………
万清风早就觉得这个女人有问题。
白日里的那些怪物看上去十分虚弱，就好像是硬着头皮在追逐她一般，见到万清风出手，它们根本不作任何攻击转身便逃，毫无战斗意志。
她声称自己是道士，但举止做派却毫无一点修行之士的模样，反倒更像传说中那些勾引男子的狐媚。
一路上她无时无刻不在设法勾引万清风，却对一旁的木青莲熟视无睹，甚至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其存在，从来没有与其有过任何互动。
让万清风确定她在说谎的，是她说这座山上有座道观。上个月他在之前那个客栈里住宿时曾经听到其他人交谈，得知这座山上常年盘踞着猛虎，根本没有任何人烟。
万清风判断这女人与这屠村惨案有关。于是他决定将计就计随她来到山中，看看她究竟有什么阴谋。
之前他刻意在询问木青莲时抓住她的手并用眼神注视她，就是希望她能明白自己另有目的。而木青莲也马上读懂了他的心思，所以才会点了点头。
因此万清风才假意装作受到了魅惑，随她进入了草丛。
离开木青莲的视线后，自称叫做朗月的女人马上凶相毕露，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吞掉万清风，结果被他不慌不忙地拔剑斩掉了头颅。
她倒在地上现出了原形，竟然是一只披着女人皮的怪物。看来这个可怜的女人是被妖怪剥去了皮，然后在皮上施法使其能够变成这副样貌。
收拾掉她之后，万清风以闪电般的速度回到了木青莲身旁，并在刹那间清除了她身边的所有怪物。
“你……你居然没被吃掉……”
刚刚还得意洋洋的老妪见状十分吃惊，但她很快又恢复了那阴沉可怖的笑容。
“哼，算你小子有本事。本来还想和你玩玩，但奉历桓王大人命令在先，无心缠斗。今日便让你提前见识见识地府的厉害，好送你快些去那里！！”
说罢她挥了挥手，六个夜叉从黑暗出浮现出来，它们二话不说，举起钢叉一同刺向万清风。
妖怪的速度奇快无比，但比起万清风来还是稍逊一筹，他果断跳起躲过钢叉，所有的叉子都叉进了土中，万清风随即落下，将汇聚在一起的钢叉全部踩住。
只是这么一踩，众妖竟无法将手中兵刃抽出。万清风冷笑着看了看脚下，接着抬头挥手一剑，一只夜叉的脑袋便立刻不翼而飞。
接着他连砍两刀，便又有两只身首异处。
其余三只见状不妙便互相使了个眼色，接着三妖一同向上发力，用钢叉将万清风抬起来甩了出去。
万清风的身体在空中转了个圈，这时一把钢叉飞了过来，眼见就要刺中，被他抬手一剑挡飞，随后第二把又紧接着飞来。
空中的万清风看得清楚，那把钢叉后面还有第三把，于是他没有继续格挡，而是脚踩在上面顺势一蹬，这样便躲过了两叉。
但他没想到的是，地面上的夜叉在丢完叉子后竟也腾空而起。它们在半空中围住了万清风，张开血盆大口朝他咬去。
五
夜叉们用力猛咬，却只咬到了一个残影。万清风以它们根本料想不到的速度迅速落地，并且趁着三只怪物聚集到一起的机会再度跃起并一剑横劈，将它们全部拦腰斩断。
不一会的功夫，六只夜叉全部死于万清风的剑下。之后他转头看向老妪问道：
“还有其它的本事吗？”
老妪此时已经惊讶到下巴无法合上，她伸手指着万清风，颤抖着问：
“你……你你你到底是人是妖？”
“是什么又有何妨？你做这伤天害理的勾当，诛灭你是理所应当！”
“好、好小子……待我回去禀报历桓王，看他如何收拾你！！”
说罢她开始原地转起圈来，每转一圈身体便缩小一点，直至最后完全消失不见。
然而万清风却没有阻止老妪，反而看着她逃走。之后转身来到木青莲的身边说道：
“娘子受惊了。”
“多亏相公相救，青莲感激不尽。”木青莲想欠身施礼，结果被万清风拦了下来。
“娘子说得哪里话，保护妻子是为夫应尽的责任，你我之间何必言谢……莫非娘子还在生气？”
“……哼。”木青莲鼓起脸扭过头去。
“娘子，小生白日里所说的话千真万确，绝无虚言，方才所做一些不过是为了引这些怪物出来，别无他意，望娘子明鉴！”
这次换作万清风躬身施礼，木青莲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相公的心意青莲早已知晓，先前只是听闻相公在我之前还抱过其他女子，心中略有不悦。若非相信相公，我又怎敢在这荒山之中为你做饵呢？”
“辛苦娘子了，小生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这些妖怪竟将那一村之人屠戮殆尽，今日若不借此机会将它们勾引出来，日后不知它们又会想些什么鬼主意，害死多少无辜的人。”
“可你刚刚放过了那个老妪，岂不是白忙一场？”
“当然不会。”万清风笑了笑。
“放她走，我才可以找到她背后的人。”
六
万清风三岁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个衣着奇怪的老者，正是他送给了万清风宝剑并教给他剑术，此外还有一些道术。然而当时他实在太过年幼，将这些东西都已经忘掉了十之七八，除了剑式之外，道术就只剩下了几招，其中一招就是追踪术。
这时候这个一招发挥了作用。刚刚老妪做法准备遁逃的时候，他悄悄将自己的手指上的血弹到了对方的身上。这样即便上天入地，他都可以追寻到对方的踪迹。
不过眼下还是要先安顿好自己的妻子。
刚刚的事情已经足够冒险，不能让她再跟随自己深入妖怪的据点之中，而且从那老妪刚刚的话来判断，这次袭击的最终目标便是她。
万清风隐隐有种感觉，自己之所以会来到这世间，为的便是保护她的安全。
总之现在要将她带离此地，然后再来收拾那一帮妖魔鬼怪。于是万清风回到河边将马套上车，带着妻子连夜赶路，终于在二更十分来到城外。
万家位于苏州府南方的绍兴府城中，虽然家境不如表哥那般殷富，却也是书香门第。万清风的祖父和父亲都曾做过官，哥哥万清明也是举人出身，在会稽县担任县丞，因此万家在当地有些声望。
因为这些原因，城门官破例打开城门放二人入城。之后万清风赶车来到自家门外。
连敲几声门后，一个年轻的下人有些不耐烦地将门打了一条缝，露出头来。
“深更半夜的，是何人叫门啊……哎哟，少爷您回来了！”
“啊，回来了。母亲睡下没有？”
“还没有，还没有，少爷您快进来，我这就向老夫人禀报！”
…………
万清风带着木青莲在厅堂内拜见了母亲。
完婚之后万清风便托人将信捎回了家中，因此老夫人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她十分盼望能够早日见到自己的儿媳。今日终于得见，老夫人喜极而泣，并亲自将自己珍藏的金钗拿出来赠与了木青莲。
家中的下人们也都前来庆贺，一番热闹直到三更时分，两人这才回到万清风的房中。
待下人全部退去后，万清风开门来到门口，叮嘱身边的木青莲道：
“今日车马劳顿，又遇妖魔作乱，辛苦娘子了。你且好好歇息，我去去就来。”
“相公现在就要去捉妖？”
木青莲脸上露出几分担忧之色，万清风握着她的手安抚道：
“放心，我去去便回。”
为了不惊扰家人，他翻墙离开家门，又从城墙上越出城外，再一次回到那片山中。
直觉告诉他这次的敌人并不简单。他曾经在城隍庙中见到过那些怪物的塑像，说明它们都是地府中的鬼怪。
一个普通的恶鬼怎么可能调动得了那些东西，这个历桓王，究竟是何方神圣？
七
道士殒命的那个山谷中，依然不断有老妪引领着女人的魂魄出现在那里。
负责勾魂的老妪不止一个，她们的队伍一批又一批，虽络绎不绝，却有来无往。
在山谷的深处，耸立着一座和周围荒凉的气息格格不入的高大宫殿。
宫殿虽然高大，却无法给人以宏伟壮丽之感，反倒散发着阴森恐怖的气息。
殿外散布着无数饿鬼，它们如野狗一般争抢并啃食着人和其它动物的残肢，台阶上的夜叉们狂笑着提起手中装有血水的坛子，鬼魂的哭嚎声，怪物的狂笑声充斥着山谷，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与外面的喧闹不同，宫殿的内部戒备森严，到处都有身材高大、顶盔戴甲的红面武士，位于最深处的正殿中，那位历桓王正高高在上地坐在那如床榻一般的王座上。
他仍旧穿着那华丽的黑色公子衣服，一条腿垂在地面上，另外一条则腿踩着王座，左手扶头，右手托着一只人类头骨制成的酒杯，眼神中带着不屑与慵懒。
那些魂魄队伍的终点便是这里，几支队伍在这里汇聚到了一起，一字排开站在那号称鬼王之人的面前。
“大王，又有一百名女子的魂魄带到，还请大王享用。”其中一名勾引魂魄的老妪谄媚地说道。
历桓王没有回应她，只是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顷刻间，那些魂魄便如同流水一般纷纷被吸入杯中。
所有的魂魄被吸走后，酒杯装满了散发洁白的银色光亮的东西。历桓王举杯昂首，将之一饮而尽。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如今已聚齐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只心灵纯洁的女子魂魄，只要再抓到那神女之魂，大王神功便可成了！”又一名老妪说。
“只是不知那神女现在何处？要捉到她可不容易吧？”
“哼，少见多怪，大王何许人也，岂会毫无预见？我等来到此地，正是为捉那神女而来，大王已经派魇婆前去了。”
“魇婆？”“魇婆出马了？”“那可是能将神仙的魂都勾走的魂婆，我等和她不可同日而语啊！”“是啊是啊……”
一众老妪不禁议论纷纷。
“魇婆出马的话，必定是马到功成啊！”率先开口的老妪再度说道。
“是啊是啊，恭贺大王炼成神功！”
众老妪闻听也急忙齐声道贺：
“恭贺大王练成神功！！”
众多的奉承却未让历桓王露出得意的神色，他的眼睛盯着那只酒杯，露出了不屑一顾的微笑。
大殿中央的地面上突然生出一阵白烟，一个豆大的身影在白烟中旋转并且越转越大，直至变为正常人大小后停止，来人正是众人刚刚议论的魇婆。
魇婆现身完毕后，随即跪倒在地，不断向王座上的历桓王叩头谢罪。
“大王！老身该死！老身该死！那神女身边的男人不知是何来历，大王亲授的六只夜叉和几百饿鬼，全都在他手下化为乌有了！！”
“什么！？”“这怎么可能？”“难道是遇上了上仙？”“不会吧，这附近并未听说有这等人物……”
听到魇婆的报告，众人再度窃窃私语起来。
历桓王仍旧不为所动，他的脸上依然浮现着轻蔑的笑容，仿佛早已知晓了一切。
他始终没有看向台阶下方一眼，只是伸出托着酒杯的一根食指轻轻地勾了勾，下方的魇婆便开始痛苦不已地扭动身体，不一会也和那些少女魂魄一样被吸到了酒杯之上，成为一个混浊的灰色球体，不同的是它没有进入杯中，只是浮动在酒杯的上方。
众老妪吃了一惊，被吓得一步都不敢乱动。
历桓王再度伸手，这次他伸出四根手指，朝着台阶下的一众老妪勾了勾。
一些发觉不妙的老妪想要逃跑，但为时已晚，她们惊叫着被强大的力量撕扯，变成了一道道灰色的气息飞到历桓王的酒杯之上，与魇婆的灵魂混合成一个桔子般大小的灰色球体，黑色的颗粒在里面不停地转动游走，看上去混浊不堪。
历桓王移开酒杯，球体便漂浮在空中。他蜷起中指轻轻一弹便，那球便飞向大殿上的一根立柱，撞在上面后，它便如一股烟尘一般碎裂消散。
对于这种肮脏的灵魂，他自然不屑于将之吞食。
大殿上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了几个红面武士。
就在此时，一阵厮杀和惨叫声从遥远的宫殿入口处传来，红面武士立即端起武器，做出警戒的态势。
而历桓王仍旧不慌不忙，他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脸上阴险的微笑逐渐绽放开来。
“有意思，如此敢于挑衅本王，一定要让你死得有趣一些才行。”
八
根据那留在老妪身上血液指引，万清风来到一个山谷中。站在山上俯瞰山谷内群鬼乱叫的景象，他也着实吃了一惊。
“好家伙，这是哪的城隍庙开庙会了？”
对于出生二十年来从未见过鬼怪的他来说，对这些东西的了解也仅限于城隍庙了。开庙会当然不会这么鬼哭狼嚎的，这么多鬼怪聚集在这里，看来必定是其巢穴无疑。
于是他二话不说提剑便冲了下去，山谷内的鬼叫之声顿时鼎沸。然而只过了不到两刻钟，他便站在了那座宫殿的门前，身后全都是饿鬼和夜叉们的残骸。
方才喧闹的山谷中，此时只剩下了风声。
万清风收起宝剑掸了掸衣服，迈步走进宫殿之中。虽然表面看上去气定神闲，但他的精神并没有放松，因为他感觉到这座宫殿里的东西，要远比外面的怪物强大得多。
连接宫殿大门的，是一条高大宽阔的长廊，长廊的道路两旁每隔一段距离都立有足够四人才能环抱的巨柱，柱子上挂有燃着幽绿色火焰的灯。这些灯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勉强能够照清下面的路，却无法照得更远。
长廊一直延伸到黑暗之中，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万清风缓步在廊下前行，感知着周遭的气息变化。他察觉出那些强大的气息正在朝向这边移动，不多时便来到了附近。
来者共有六人，或者说六只，它们顺着道路外侧的黑暗处前行，快到达万清风身边的时候则爬上了屋顶，最终对称地埋伏在左右各三根廊柱上，将万清风围在中央。
不同于殿外的那些饿鬼和夜叉，这些怪物不仅能力高强，攻击也很有章法。
前方的两只率先发难，他们从柱子上一跃而下，直奔万清风而来。
万清风闪身躲过两只怪物的袭击，定睛瞧了瞧它们。
与外面那些裸露着身体的鬼怪不同，这些家伙全身被厚重的黑色铠甲覆盖，只露出红色的面部，两颗獠牙伸出嘴外，手提一把漆黑的钢叉，看上去十分可怖。
一击未中，二怪并不犹豫，立即回身一刺，接着与万清风打斗在一起。
高大深邃的长廊中，剑与叉交错发出的响声传出很远，形成了一连串的回响。
虽然那铠甲略显沉重，但两怪并没有受到太多影响，它们步步为营，只进不退，招式大开大合，不求命中，只为压制。
万清风明白它们的想法，其目的是想将自己逼退到身后的两根庭柱中间，让藏在上面的两怪伺机偷袭。
他将计就计退至那里，柱上的两怪果然乘机从左右两边同时发动突袭，面对前方和两侧的攻击，此刻能做的只有闪身后撤，这时埋伏于身后两柱的怪物也跳了下来，用钢叉从背后向万清风刺去。
这正中他的下怀。
与其交战伊始，万清风只是用常规的身法躲避攻击，并没有展现自己极快的速度。察觉最后两只怪物也奔向自己后，万清风双脚猛一蹬地，迅速向后退去。
最后两只怪物也扑了个空，此时六只怪物站在了一起，同时暴露在后退到两丈开外的万清风眼前。
这情景就如同之前面对那六只夜叉一样，万清风抓住机会，拔剑猛砍过去。六怪同时被击中。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六只怪物看着他露出得意的笑容，全身竟没有受到一点伤害。
万清风心中暗叫不好，因为宫殿深处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通过声音判断，至少有十几个人。
九
当下的形势对万清风十分不利。
那六只怪物刚猛异常，那身盔甲也十分坚固，不仅是剑气，就是宝剑直接砍上去也只是溅出一点火星而已，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攻击无效，目前能做的便只有被动地躲闪和招架，这样下去毫无胜机可言。更糟糕的是，还有十几只怪物正在快速向这里接近。
为今之计，唯有暂且撤退才是上佳之策，但万清风并不想这样。
留着这群东西在这里，不知道又会有多少人遭殃。单单是外面那些饿鬼就杀光了一整个村子，这殿内的东西如果到了外面，其后果不堪设想。
怪物们不会给他发呆的时间，钢叉接二连三地劈刺而来，万清风只得又一阵左躲右闪，再度后退了一段距离。
强攻不行，只能取巧了。万清风将体内真气汇聚到左手上，使出了他所记得的又一招道术——聚光术。
霎时间宫殿内如同烈日当空一般强光四射，原本昏暗的长廊被彻底照亮，连墙上的细微裂缝都看得一清二楚。长久生活在黑暗中的妖魔哪里受得了这个，它们纷纷伸手挡住自己的眼睛，一些干脆扔掉了手中的武器，跪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强光也同样让远处正在奔来的那些卫士显出了身影，它们也在照射下丧失了行动能力，远远地站在原地伸手遮挡。
万清风抓住机会冲上前去，朝着一只捂着脸的卫士一剑刺下。
露在外部的脸是它们的唯一弱点。宝剑穿过怪物的指缝扎进了其眉心，它发出一阵嚎叫，接着身体开始燃烧，不久便成了一堆燃烧着的盔甲残骸。
紧接着万清风又回头杀死了另外一只，可即将准备杀死第三只的时候，他手中的强光却熄灭了。
制造如此强烈的光非常消耗真气，无法长久维持。万清风虽然不明白道术的施放原理，却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能量正在急剧下降，令他不得不终止了施法。
长廊内重归黑暗，红面卫士们放下遮挡眼睛的手，看见有两个同伴死去后又惊又怒，它们捡起掉在地上的武器，愤怒地呲出獠牙嘶吼。
与此同时，后方的援军也到达现场，加上前面剩余的四只，整好有二十只。
战况更加不利了。
万清风此时不再动作。明知攻击无效，主动出击也只会浪费已经消耗可不少的真气，不如以静制动，静观其变，或许可以找到转机。
嘶吼的卫士中突然举起了一只那些钢叉的手，示意众人安静。众怪物停止了吼叫，中间的怪物开始向两侧移动，在人群中让开一条路出来。
一个比其他卫士还要高大的红面卫士从后面走了出来。其它红面卫士身长已有八尺，而一只身长足足九尺有余。其手中武器不仅比它人粗大，而且尾部刻有骷髅图案，身上的铠甲也镶有金色轮廓，看上去格外显眼。
看来它是这些怪物的头领，如果这些怪物是这宫殿中的卫士，那么它应该便是这个卫队的队长。
卫队长抬手示意众人退后，似乎打算和万清风单独进行比试。只见它又往前走了几步后停下，接着双眼紧盯着万清风，随后双手端起钢叉停在胸前，做出准备突刺的姿势。
万清风见状也摆出姿态准备迎战，但对方却没有马上出击，只是维持着那样的姿势一动不动。
万清风明白它并非是在发呆，其手中的钢叉正在逐渐变成红色，仿佛烧红的铁棒一般。很快他就明白，对方正在将体内的能量注入到钢叉之中。
肉眼也能看出钢叉的变化，随着能量的大量注入，钢叉变得越来越红，最后甚至冒出火焰燃烧了起来。
卫队长大吼一声出手，如同闪电一般冲向万清风。沿途的石制地板被其余波扫过后马上破碎，就连两旁的巨大的殿柱都出现了深深的裂纹。
这样的攻击是不可能直接挡下的。万清风抓时机纵身一跃，跳到空中准备躲避。
“不好！！！”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如同排山倒海一般出击的卫队长竟也在转瞬之间改变了攻击方向，眨眼间它便转弯朝上，叉尖直奔万清风的心口而来。
十
眼见对手的钢叉已经近在咫尺，现在除了硬挡下它之外已别无他法。
万清风使出全力挥剑相迎。宝剑与钢叉相撞，巨大的冲击力碰上了强力的阻碍，竟引发了一场爆炸。强烈的气浪将观战的其它卫士掀翻在地，那两根刚刚已遭受重创的殿柱此刻也轰然断裂，激起一阵尘土。
烟消云散后，红面卫队长漂浮在刚刚攻击的位置，万清风则出现在了十丈开外的地面上。
他单膝跪地，剑也拄在地面之上，身边的地面塌陷下去，形成了一个几尺高的浅沟，从他身边一直延伸到身前大约两三丈的位置，最前端则还有一个范围更大的坑。
发生爆炸之时万清风已被弹飞，但卫队长却并未受到影响，它随即以极快的速度冲到万清风的上方再度举叉而刺。电光火石之间来不及施术调整身姿，万清风只能勉强扭转身体朝上，举剑再度格挡。
其结果便如现在这样，万清风在巨大的力量冲击下撞进地面并向后滑行了十余丈，这才勉强停了下来。
这次交手的胜负已经十分明显。
看着地面上那个狼狈的凡人，卫队长露出邪恶的坏笑，同时它再度端起钢叉，向里面注入能量。钢叉再度冒出火焰，而且比刚才还要猛烈，竟然顺着钢叉燃遍了它的全身。
此刻那怪物就如同巨大的火球一般，但火焰却并不明亮，尽管在熊熊燃烧，四周却仍旧昏暗。
看来这次它使出了全力，打算一击结果掉万清风。
这一击他已经无法承受，但眼下已经无路可退，不如舍命一搏。即便死，也要死得壮烈。
不过万清风并不打算硬顶。刚刚卫队长的招数给了他提醒，宝剑才是自己伤害敌人最直接的手段，为何不模仿它，将真气注入剑中试一试？
对方的攻击迫在眉睫，不容他多想。万清风开始汇聚体内剩余的部分真气，将其灌注到手里的宝剑之中。
他原本以为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如同将水倒进瓶中一样，需要一个逐渐填满的过程，但手中的剑却仿佛感知到了他的意图一般迅速回应，几乎瞬间便将真气充满。并且剑与万清风的身体形成一个整体，使得真气可以在两边流动自如。
万清风感到一种十分畅快的体验，宝剑此刻不再是一把冷冰冰的武器，它已经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手中的宝剑发出炫目的白光，就如同他刚刚施展的聚光术一样。万清风提起宝剑，纵身一跃朝着卫队长砍去。
此时卫队长也察觉了异样，但招式已然发动无法收手，它唯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直奔那道白光而去。
剑叉交错，却没有发生如同刚才一样的爆炸，火龙剑将卫队长的钢叉，那身盔甲以及盔甲中的身体，甚至连它攻击中所携带的巨大能量都一同劈成了两半。
卫队长虽然被劈开，攻势却并未停下，它的两半身体一左一右砸到万清风身后的地面上发生两场爆炸，爆炸过后留下了两堆燃烧着的火焰。
其它卫士被这一幕惊呆了，回过神来后它们纷纷举叉扑来。可一旦能够打破那层重甲，它们对万清风也就无法构成威胁。
等到他将剑收回鞘中之时，长廊中便只剩下了散落的盔甲和燃烧的残肢。
“看来苍天待我不薄，想不到这样也能起死回生。”
万清风自嘲地说了一句，接着便朝宫殿的深处奔去。
刚刚发生的一切都被历桓王尽收眼底。
它并未对此感到多少惊讶，反而表现得十分愉快。
“很好，越是强大的灵魂，越能让本王感到饱足。来吧，看看你还有什么能耐？”
十一
这宫殿似乎比它看上去还要深邃，万清风以神速奔行许久，竟仍然没有到达这条长廊的尽头。
一路上他又遇到了几伙红面武士。这些怪物似乎是划分区域来进行守卫的，每隔一段距离便会发现它们，而且每群之中便会有一个高头大马的卫队长。
不过这些怪物已经无法成为阻碍，几个回合便纷纷倒在了他的剑下。
大约一个时辰过后，万清风总算来到一扇巨型大门之前。
那扇门似乎由铁铸成，它与宫殿几乎同高，周身呈现出暗红色，上面雕刻着奇怪的图案，图案中的那些怪物拿着和刚刚的卫士同样的钢叉，不过身上没有铠甲，头上长着两只角，身后还拖着一条细长的尾巴。
万清风并未见过这种妖怪，难道刚刚那些红面卫士脱去铠甲后便是这副模样？
他感觉到异样。从殿外的那些饿鬼和夜叉，以及这宫殿和回廊的样式来看，这里都很像众人传说的阴曹地府，可那红面卫士和这扇门，以及这里的构造却都是自己闻所未闻的。
地府的存在是为了维持阴间的秩序，它们应该是不会放任如此多的鬼怪出来捣乱的。
这当中肯定也有什么问题。
正在想着这种事的时候，冷不防一把巨型大刀向他砍了过来。
万清风急忙纵身一跃，待落地后他回头定睛观瞧，眼前的怪物让他吃了一惊。与其说那是一只怪物，倒更像是一堆怪物。
那怪物由数不清的尸体组成。这些尸体可以看清手脚和头，却看不清它们的身体界限，所有的身体似乎都长在了一起，形成一个半圆形的肉球，它们的手脚都伸在外面不停地挥舞，头则嵌在肉中，无数张脸上有无数只眼睛，在不同的位置以不同的角度睁眼盯着万清风，嘴里还发出无意义的呻吟与叫喊。
如此怪物让万清风心中一阵嫌恶，他二话不说拔剑便砍。但怪物并不躲闪，他的宝剑如同砍进了烂泥之中一般，让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从中拔出。
接着那堆烂肉开始转动，露出位于后侧的一条巨大的手臂。说是手臂，其实只是一堆血肉形成的类似手臂的东西，在这东西的尽头处，赫然连接着刚刚攻击自己的那把巨型长刀。
尸堆通过转动身体将大刀再度向万清风甩了过来。万清风二度纵身，他来到尸堆的上方拔出宝剑，注入真气后再度插进它的身体之中。
但这同样没有收到什么效果。宝剑周围的人头都转过来啃咬和吸吮宝剑，那些手也纷纷抓住了他的腿和脚。
虽然宝剑没有受到破坏，万清风却感到体内的真气正在通过宝剑向外流失，他赶忙奋力将剑抽出，砍断那些抓着自己的手脚后跳到一旁。
不同于那些卫士的铠甲，这尸堆并不会防御攻击，而是会将这些攻击吸收进体内，而且它吞食的主要目标则是真气。
这下让万清风再度犯难，这次自己的攻击非但无效，反而会成为对方的食物，虽然不知道这些东西最终被它吃到了哪里，但终归是对自己十分不利。
那怪物带着仿佛成千上万人的哀嚎声再度挥动大刀，万清风姑且后退了一段距离，思索着对付它的方法。
就在此时，一道寒光突然从他的身后飞出，直接打在尸堆之上。众多头颅见到真气急忙汇聚而食，但不多一会就僵在了那里。
接着整个尸堆逐渐开始冻结，慢慢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冰块。
万清风抓住时机挥剑而上，一阵疾风暴雨的劈砍将那怪物斩为数千段，最终变成了一地的碎冰散落在地面上。
原来用冰可以对付它，万清风恍然大悟，不过遗憾的是自己并不会使用。
待处理完那怪物后，万清风赶忙回身观瞧，却未发现有任何人在场。
并且自己同样也没有发现身后的攻击，如果刚刚的目标是自己，可能现在他已经死于非命了。
看来还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十二
鬼殿的正殿，有一扇厚厚的大门。
它是历桓王用地狱的黑铁掺杂进灵魂的怨气浇铸而成，不仅坚不可摧，而且会让敢于攻击它的人受到怨气纠缠，最终被侵蚀而死。
不过这种效果只是针对常人，对于那些反常到一定程度的人就未必奏效了。
随着几道清脆的金属切割声，大门随即四分五裂，轰然倒下，一个手握宝剑的青年男子出现在了门口。
来人正是万清风。
对他来说，这铁门已然无法阻挡他的步伐，铁门后面的这些红面卫士也一样，即便它们当中的每一个实力都如同先前的卫队长，即便它们身上穿着怨念黑铁制成的特别盔甲。
能够将几尺厚的铁门轻松斩断，同样材料制成的铠甲自然也无法对他构成威胁。
不一会，大殿中便只剩下一个个燃烧的火堆，为这昏暗的空间中增添了些许光亮。
如今这里只剩下了万清风，以及坐在王座上的历桓王。
从万清风闯入开始，他始终悠闲地坐在那个宝座上一动不动，如同看戏一般欣赏着下面的战斗。
直到最后一名卫士被杀死，他才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懒散地拍了几下巴掌。
“精彩，精彩。从外面一路杀到这里，实力真的是不同寻常。”它的声音听上去很年轻，相貌也好像与自己相仿。
俗话说人不可貌相，妖怪更是如此，而且看上去越是像人的妖怪，其功力往往越是高深。
“你便是那历桓王？”万清风开口问道。
“不错，就是本王。没想到，第一个进入这大殿中的，竟是一个凡人。”历桓王放下踩在王座上的那条腿坐起身，接着又弯腰将右侧手肘拄在大腿上，托腮打量着下面的万清风。
“不过……原来如此，你的身体包裹着一个尚未完全觉醒的强大灵魂……难怪会强大得如此诱人。”历桓王的声音中带着诡异的贪婪，它竟然还舔起自己的嘴唇来。
被当作猎物一般审视让万清风心中十分不爽，他决定先行动手探知一下对方的虚实，于是纵身一跃直奔王座上的历桓王，举剑向他的咽喉刺去。
但宝剑并未能够触碰到历桓王，而是在距离他身前五尺开外的地方便被某样看不见的东西拦了下来，同时一股电流通过宝剑传进万清风的身上，让他赶忙收起剑翻身退了回来。
“想要挑战本王为时尚早，先解决掉它如何？”
历桓王伸出没有托腮的左手，向万清风的身前轻轻一指，数道黑色的气体从它的指尖飞出并来到万清风的面前，在那里汇聚成一团并且越来越大。
最终，又一只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尸堆出现在了那里。
万清风不由得皱起眉头来。刚刚好不容易在不知哪位高人的相助下才解决了那个东西，如今竟又出现了一只。虽然他已经知道寒冰法术可以对付它，但无奈自己却并不会使用。
尸堆甩出长刀向他发动攻击，万清风不敢出手，只得再度左躲右闪，思索破敌之策。
这尸堆是由那历桓王所造，与其费心思去想法打败它，倒不如直捣黄龙，将那操纵者消灭。
打定主意后，万清风再度一跃躲开尸堆的一次攻击，借此机会突然直奔历桓王而去。
他催动体内的大部分真气汇聚到已经和自己融为一体的宝剑之上，宝剑发出比刚刚更加耀眼的光芒，强烈程度几乎与那放光之术不相上下。
万清风举起光芒万丈的宝剑，拼尽全力向那王座劈了过去。
一阵炫目的白光闪过之后，宝剑依旧停留在历桓王面前五尺的地方，没有前进分毫。
宝剑前方的历桓王微微一笑。
“不错的努力，可以差了一点点。”
它面前那层看不见的屏障突然发出一阵蓝色的光芒，接着大量的电流涌进万清风的体内。万清风只觉得全身一阵剧痛，险些松开拿着剑的右手。之后他不由得向后跃出数丈，双脚着地之时他险些跪倒在那里。
擒贼先擒王的尝试失败了。不仅如此，他的真气还被吸走了大半，眼见尸堆再度挥起大刀，此刻他却一时间无法动弹。
关键时刻，又是一道寒光飞来，尸堆如同之前那只一样被冻在原地，成为了一个冰块。
“哼，终究是个凡人，还是需要寡人出手。”
寒光飞来的方向传出一个声音，万清风循声望去，看到了一个身穿红色宽大长袍的男子，正漂浮在大殿的上方。
十三
那红袍男子看上去也很年轻，头上的长发大部分披在身后，只有头顶的部分挽成了一个发髻，上面套着一顶金色束发冠。
他手中拿着一个拂尘，漂浮在空中以高高在上的姿态瞟了一眼下面的万清风，眼神中充满了不屑。
“看你似个可造之材，本打算暗中助你扫平此地，却不想你竟这般没用。”
红袍男子说完甩了一下手中的拂尘，又一道光飞向那已被冻结的尸堆，直接将它化为了细碎的冰粉。
眼见怪物被自己消灭，红袍男子神色十分得意。他挥舞了一下拂尘，然后将其指向历桓王喝道：
“大胆的妖孽，竟敢擅闯地府，为祸人间，还打伤天兵天将！你触犯天条，罪不可赦，今天寡人就要替天行道，快快下来受死！！”
从红袍男子的话中得知，他应该是上天派来的仙人。看来这历桓王果然非同寻常，地府和天兵都不是其对手。
这么说来，眼前的仙人恐怕也不是普通角色。
“看招！！！”一声大喝打断了万清风的思考，他抬头一看，发现那仙人已经出手，一红一蓝两道光束一齐向历桓王飞了过去。
两道光束互相缠绕，旋转着打在历桓王身前那道看不见的屏障上。随着光束的旋转，那道万清风无法攻克的透明屏障开始出现裂纹并逐渐扩大，最终轰然碎裂，成为无数细小的碎片，转瞬便消失不见。
“哈哈，妖孽，这回看你还有什么能耐！”仙人愈加得意，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万清风打从心底佩服仙人的强大。自己使出全力都无法撼动纹丝的那道屏障，居然被他击破，并且几乎不费什么力气。
看来自己确实高估了自身的实力，如果不是这仙人出现，恐怕自己就要命丧这山谷的宫殿之中了。
但即便是屏障被打破，历桓王依旧面不改色。眼见那两道光束朝向自己而来，它却仍然悠闲地坐在那里，毫不在意。
屏障就在距离它面前五尺的地方，屏障破碎后，光束几乎马上就到达其面前。但历桓王只是微微一笑，随即伸出左手，那两道光束便如同受到牵引一样，瞬间被吸到其掌上，随后消失无踪。
“什么！？”仙人方才得意的表情瞬间崩塌，脸上写满了惊讶，一旁的万清风也吃了一惊。
本以为道高一尺，想不到魔高却有一丈。从仙人吃惊的表情看来，刚刚这一招并非只是他的轻松小试，而从历桓王的表情看来，这种攻击对它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好妖孽，竟然如此厉害，看招！”一招落空后仙人明显有些恼羞成怒，他挥动拂尘在空中形成无数刀枪剑戟，有的为寒冰所制，有的是烈火而成，这些兵刃齐刷刷地瞄准了历桓王，随着仙人用拂尘一指，得到命令的它们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纷纷向目标飞去。
面对潮水一般的兵刃，历桓王故技重施伸出左手，再度将其吸入掌中。
但这些东西只是障眼法而已，就在它吸收兵刃之时，仙人已经冲到其近前。
“看掌！！”仙人来到历桓王头上，手中的拂尘已不知被他收去何处，只见他伸出双手掌心朝外，一声大喝后，一道足以将那历桓王完全吞没的巨大蓝色光束从其双掌生出。
如此切近，按理来说对方根本无法防备。但历桓王却不慌不忙地举起另一只手轻轻一弹，一颗黑色如药丸般大小的东西便从其手中飞出，迎面与蓝光相撞。
巨大的爆炸在其头顶扩散开来，但爆炸所产生的烟雾却没有一丁点飞向那妖怪，而是全部朝上飞去。
同样飞出去的还有那红袍仙人，他被爆炸吹飞，身体在空中转了几圈，最后终于勉强停了下来。
“妖孽……你……你……你好大胆！”仙人愤怒地指着历桓王大叫，看得出来他现在十分尴尬。
“哼，狂妄的无能之辈。你的灵魂也算不错，可以作为这一餐的开胃菜来供本王享受。”历桓王轻蔑地看了看空中那狼狈的仙人，十分不屑地说道。
“大胆狂徒！竟敢将寡人当作菜肴，真是狂妄至极！！看…………不好！！！”仙人再度大声呵斥，但随即却被一条红色的绳索缠住了身体。
历桓王刚刚吸收他法术的左手此时正面对着他，手掌中央浮现出一张黑色的大嘴，此刻它正大张着，那条红色的绳索也正是从其中而来。
那并非绳索，而是那张嘴里的舌头。
仙人使出浑身解数都无法挣脱，就这样被一点一点地拖了过去，眼见就要成为那张大嘴的美食。
“混账！！可恶！！！你这孽畜！！！无礼！！！快快受死！！！”仙人此时无可奈何，只能一边挣扎一边破口大骂。
万清风又叹了口气，与其这样大吼大叫，比毫无声息地被吃掉还要丢人。刚刚看他洋洋得意的样子还以为是什么法力无边的大仙，现在看来也会这点本事。
而自己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更加无法与那怪物抗衡。
现在应当趁着那妖怪吞食仙人的功夫转身逃跑，这样方为上计。但这显然不符合万清风的性格。
好歹对方也帮助过自己，如今怎能见死不救。
于是万清风飞身拔剑， 向那条舌头砍去。
十四
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胜负是没有悬念的。
万清风的剑还没有碰到那条缠绕着仙人的舌头，坐在一旁的历桓王只是轻轻挥了挥右手手，便有一股极大的力量撞到了他的身上，将他整个人弹飞出去。
万清风被重重地摔到身后的墙上，巨大的力量将厚厚的墙壁砸出一个大坑，他的身体深深进了其中。
如此重击换做常人早已粉身碎骨，万清风虽说没有丢掉性命，却也口吐鲜血，身受重伤。他全身经脉尽断，体内的真气也因为刚刚的出招而消耗一空，只剩下一点点在勉强维持着生命。
眼见仙人还在挣扎着被一点点地拖拽过去，万清风还想做些什么，但此时他已经无法采取哪怕是一丁点的行动出来。
严重的伤势仍在侵蚀着他的生命，他感觉自己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昏暗，最终眼前只剩下一片漆黑。
身坠红尘心无埃，
诸色缤纷我独白。
世间繁华皆幻梦，
何必逢迎为人开。
恍惚间，耳边突然有一个遥远的声音传来。那声音清澈似泉水，温柔如春风，同时又让心中有一种无比怀念之感。
万清风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女人的身影。她穿着一身洁白的衣裙坐在一个小亭之中，面容平静地望着池中的碧水。突然她回头看向自己，美丽的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起身向这边走来。
可下一秒，她却跪在断头台上，全身上下遍体鳞伤。
她抬起头再度看向自己，脸上露出凄美的微笑。
万清风想上前去救她，却被无形的力量扯住，一个声音对他说：
“不要去！此乃钦定之命数，你救不了她！！”
接着又有许多声音一齐涌入他的脑海
“这是王母的旨意，你救不了她！！”
“你想被革除仙籍，永不超生吗？！你对抗不过天庭的！你救不了她！”
“何必执着于此！你救不了她！”
“你救不了她！”
“你救不了她！”
不，这次我一定要救她！！！
………………
心头一阵阵刺痛，怒火在胸中翻涌，万清风突然感觉到一种力量似乎打破了封印它的屏障，一下子流遍全身。
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他突然跳了起来，以疾风暴雨般的速度冲向历桓王，一阵剑影闪过，那不可一世怪物整条手臂便被切断下来，掉落在了地上。
掉落的手臂随即化作一团烈火，那张嘴和那条舌头也消失无踪，仙人的束缚也终于解开，他慌忙远远地飞到了一旁，回身观察情况。
历桓王第一次露出吃惊的表情，他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望着那条手臂，然后伸手摸了摸自己被斩断的伤口，接着抬头看向万清风。
但接着他却再度露出微笑。
“想不到这么快就觉醒了，这还真是出乎本王的预料。”
万清风正回身朝向历桓王缓缓走来，此时的他没有了以往玩世不恭的态度，他的表情愤怒异常，周身被强烈到肉眼可见的真气所包围，就好像熊熊燃烧的怒气一般。
“这……这是正一品的上仙？”远远观战的仙人惊呼。
仙人依据其所居之地的不同，分为天仙、地仙两种。
顾名思义，天仙便是居于天庭之仙，地仙则位于人间地上。地府中虽然也有一些神仙，但因为数量不多，为了便于管理也被划归为地仙一类。
虽然人间和地府中也有一些法力高强的神仙，但总体来说天仙的法力要高于地仙，因此天仙约等于高级神仙。
另外有一种方法可以直接体现仙人们的实力，这就是品级。天庭与人间一样，将仙人分为九个品级，每个品级有又正从两级，因此共有十八个等级。
其中从九品到正七品被称为下仙，从六品到正四品被称为中仙，而从三品到正一品则被称为上仙。
因此正一品的上仙，是当之无愧的佼佼者。而这位自命不凡的红袍仙人虽然也是上仙，却只是一个从三品的小角色而已。
“哼，有意思，本王再陪你玩玩，看你有多大能耐？”万清风的气势并没有让历桓王畏惧。在说话的同时，一股黑色的气息从历桓王左臂的伤口处涌出，并逐渐伸长，凝固，最终完全定型，变成了一条全新的手臂，而且连上面的衣服也一并恢复如初。
万清风并未停下脚步，历桓王抬起刚刚长出的新左手，无数黑色如树叶大小的菱形利刃从其掌中飞出，暴雨一般向万清风袭来。
面对攻击万清风毫不闪躲，他也抬起左臂，猛地一挥之后，一道白光便飞了出去，不仅将那些利刃尽数吞没，还在之后朝历桓王扑来。
历桓王赶忙又在掌中生成屏障阻挡。这刚刚令万清风无可奈何的屏障，此时却如瓷器一般脆弱。在接触到白光的瞬间那道屏障便立即碎裂，吃惊的历桓王赶忙快步跳开，这才躲过一劫。
历桓王并不死心，躲开攻击后，它马上在指间施放数条黑气，变出四个尸堆怪物来。
几只怪物一同挥刀砍向万清风，但他只是举剑轻轻一挡便将之全部弹开，接着他甩剑射出四道白光在它们的身上，接触到白光后，尸堆身体上的那些人脸人手全部燃烧起来，并且逐渐向四周扩散，不一会便成为一堆堆燃烧的火球。
“好啊，本王很是开心，与我大战一场吧。”历桓王笑着说完，随即伸出右手用黑气凝结成了一把闪着寒光的漆黑色的长剑，径直扑向万清风。
十五
鬼殿宽阔的大殿之中，一黑一白两道影子在来回穿梭。
它们时而猛烈地撞在一起，随后弹开，接着又再度相撞。两股巨大能量相互碰撞所引发的冲击波及整个鬼殿，立柱倒塌，墙壁开裂，整个宫殿地动山摇。
在旁观战的仙人早就没有了一开始时的得意劲，此刻的他已经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眼，他吃惊地看着二人的战斗，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
上百个回合过后，历桓王在空中停了下来，它看着再度向自己冲过来的万清风笑着说道：
“真是不错的灵魂，遗憾的是本王玩够了，现在就让本王享用你，成为本王身体的一部分吧！”
说完它手中的黑色长剑化作一道黑烟消失，历桓王双掌朝向万清风。两只手掌上浮现出一只比刚刚试图吞噬仙人时那张还要大上几倍的大嘴，一道黑光从中喷射而出，离开嘴后马上膨胀到十余丈宽，如同一条黑色的瀑布，其中还夹杂着无数条暗红色如蚯蚓一般的肉须，直奔从下方迎面而上的万清风而来。
面对攻击万，清风毫无惧色。实际上自从体内的力量觉醒之后，他便如同一尊石像一般，始终面无表情。他没有躲闪那道黑光，反而举起手中的宝剑直接劈了过去。
贯注了巨大能量的火龙剑如同烈日一般释放出耀眼的白光，强大的力量竟然将历桓王的黑光劈成了两半，并直奔历桓王本尊而去。
汇集了巨大力量的招式一时间无法收手，历桓王看眼着宝剑向自己砍来而无法回避。最终白光一闪，它双掌上的那张大嘴被从中央劈开，喷出黑色的血水后，随即又化为一阵黑烟消失。
而历桓王本人也被宝剑击中，一道由上至下的切口整齐出现在其身体的正中央，将它均匀地分成了一左一右两个部分。
“成了！”躲在远处的仙人不仅拍手大叫，那妖怪的身体虽然还未裂开，但光看那道伤口就可以判断其已经必死无疑。
但他再度低估了对手的实力。
“真让我意外……”黑色的血液已经如喷泉一般从伤口处喷涌出来，但那妖怪依然行动自如，它转身看向飞到其上方的万清风，以缓慢而低沉的声音说道。
它的嘴没有张开，声音似乎从空中传来，而且不同于它之前的嗓音，显得混浊而沉闷。
“想不到刚刚来到地面之上，就逼得我不得不显露真正的实力……”
它那张原本英俊的脸已经开始扭曲，头皮变得松弛，并且从伤口处开裂，仿佛要脱落一般。
“装扮游戏结束了，让你这渣滓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恐怖！！”
它双手抓住自己裂开的头皮用力一撕，竟然将身体的外皮沿着那道伤口撕扯了下来。
原本被万清风的真气照亮的宫殿霎时间再度陷入黑暗之中，如烟雾一般的黑色气息充满了整个宫殿。
撕掉外皮后，历桓王的真身显露了出来。
它的身形比之前变得高大，身上也依旧穿着黑色的衣服，只是由公子装扮变成了紧身皮衣，肩膀和手臂裸露在外。
但这些并不是最显眼的地方。
它的额头上方长有一对类似羊角的黑色长角，它们向前突出随后又向后生长，形成弯月的形状；一对巨大的半透明翅膀垂在其身后，如同披风一般。
对方的变化没有让万清风产生任何动摇，他依旧面无表情地提起宝剑，再度向历桓王发起攻击。
“哼，愚蠢的凡人。”脱皮后的历桓王轻蔑一笑，却未见它出手。
虽然没有出手，万清风的行动却被制止住，无法动弹。
笼罩大殿中的黑色气息向万清风的身边汇集而去，竟然将他围困其中。
仙人大吃一惊，不禁喃喃道：“这这这究竟是什么妖怪！此种打扮，寡人从未见过！”
“我说过，吾乃鬼王。”低沉的声音在空中回荡，似乎是直接在脑海里响起的。
“一……一派胡言！地府众鬼由酆都大帝统领，几时有过什么鬼王！妖孽休得狂妄！！”没想到自己的低语被对方听到，红袍仙人心中一阵惊慌。但他还是强撑着面子，大声呵斥敌人。
“区区地府而已，本王要掌管的，是所有冥界！”站在远处的鬼王仍旧没有任何动作，但围绕在万清风周围的黑气却突然向中间挤压，将他紧紧包覆在内。
“来吧，成为我的一部分吧！”黑气突然开始发出白色亮，从万清风的身边逐渐向那鬼王所在的位置传导，似乎在传递着什么东西。
“不好！这下真的完了！”一旁的仙人看得明白，这些黑气是在吸收万清风的真气，并将其转移给那鬼王。
如此厉害的上仙若是被它吞噬，那么这个怪物就会更加强大了。
虽然明白这样的后果，仙人却没有设法相助。他知道自己的实力根本无法与那鬼王匹敌，更加没有万清风那种敢于挑战强敌的勇气，他所能做的，就只有等待着那个坏结果的降临。
但并非所有人都会坐以待毙。
靠近万清风的黑气突然亮度急剧增加，最后竟然发生了爆炸，万清风的身影再度出现，他周围的黑气全部被炸掉，在黑气中留下了一圈空白。
知道对方在吸取自己的真气，万清风顺势将体内大量的真气一齐迸发出去，巨大的能量超出了黑气的负荷，因而发生了爆炸。
“没想到你会带给我这么多惊喜。”鬼王又难得地露出惊讶的神色，“但这是没用的，不过是徒劳的挣扎。”
话音刚落，周围的黑气再度汇聚，马上便填补了刚刚被炸出的空白区域，再度试图包围万清风。
但万清风再度爆发出强大的真气，竟然那些黑雾无法靠近。
他缓缓抬起手中的剑，尖端直指那鬼王。
“强大的灵魂确实不容易获得，看来还是要认真对待你才行啊。”鬼王放弃了黑气侵蚀，它的手中再度出现那把黑色利剑，不同的是这把剑看上去更宽大，造型也更加奇特，似乎有无数灵魂缠绕在上面一般。
鬼王将全部黑气收回，并汇聚到自己身上，它的周身也开始迸发强大的力量。
千疮百孔的宫殿再度颤抖起来，红袍仙人也看出来，这次交手可能造成惊天动地的破坏。
就在这时，一道银色光芒突然从一旁飞出，直奔鬼王而来。但鬼王晃动身形后退了半步，让那道白光从其身前掠过，打在了地面上的那个王座之上。
随着一声巨响，王座被炸得粉碎，那样东西也直挺挺地插在了地面之上。
是一杆银色的长枪。
“别西卜，我们又见面了。”一个同样仿佛回响在脑中的声音传来。
鬼王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穿白纱衣裙的金发女子漂浮在它的头顶。
在她的身后，长着一双巨大的白色翅膀。
十六
和他一起坠落的伙伴们
淹没在烈火的洪流和旋风之中，
他依稀可辨，在他近旁挣扎的，
论权力和罪行都仅次于他的神魔，
后来在巴勒斯坦得知他名叫别西卜。
————《失乐园》第一卷
鬼殿的内部空间要比从外面看上去大得多。
连接大门与大殿的那段长廊幽暗深邃，蜿蜒曲折，足有千里之长，而且其中存在众多岔路，每隔一段时间这些路口还会变换位置，完全就是一座迷宫。
即便是万清风和那红袍仙人寻到这大殿之中也费了一番工夫，普通人一旦迈进那条长廊，可能终生都要被困在那里。
但眼前这位不速之客显然没有这种困扰，从其身后可以望见星空的大洞就可以知道，她是直接从屋顶进入的。
先前如此剧烈的打斗也只是让殿内的立柱倒了几根，墙壁和顶棚虽然受损却没有崩塌，足见其坚实。但如此坚固的宫殿，却被那长着翅膀的金发女人钻了一个大洞出来。
突如其来的敌人让那鬼王吃了一惊，但其表情马上便恢复了冷静。
“哼，想不到这么快就追上来了。原本打算吃掉神女的灵魂再收拾你，看来计划失败了。”
“恶魔，我追逐了你几千年，本以为你已经害怕得蛰伏在地狱不敢出来，想不到竟逃到这异乡来作乱。这次我一定要砍下你的头颅，用神圣之雷将其烧成灰烬！”
金发女子脸上毫无表情，声音冰冷得如同寒冰。她伸出右手，将手掌打开，刺入地面的那柄长枪便如受到召唤一般奋力挣脱束缚，一跃飞回到她的手中。
另一边，万清风并没有在意新加入现场中的女子，他眼中只有那鬼王一人。此刻他已经再度将大量的真气汇聚在剑中，巨大的能量产生强烈的气流，吹动他的衣袖翻卷飘荡。
“哼，别做梦了。要不是我们两个实力相当，又怎会缠斗了这几千年没分出胜负。本来我的计划若是成功，便可击退你在此建立基地。却不想遇上这难缠的小子。”
说到这里鬼王瞥了一眼万清风，无奈地继续说道：
“如今你们二人合力，我自然没有胜算。我讨厌无计划的行动，既然这次的计划失败了，便暂时撤退好了。”
“休想！”金发女子提起手中长枪，霎时间那杆枪被噼啪作响的电流覆盖，光芒夺目，电花四射，仿佛天空中的一道霹雳。
女子举枪便朝着鬼王投去，与此同时万清风的招式也准备完毕，他如离弦之箭一般朝鬼王飞去。
眼见两面攻势袭来，鬼王却并未惊慌。它将刚刚吸收进体内的黑气一下全部释放出来，变成一团巨大的黑雾将它包裹在内。
而两人的攻击穿透了黑雾从另一侧钻了出来，并没有击中任何目标。
“哈哈哈哈，愚蠢！这里怎么说也是我的地盘。我说过，我不会做无计划的行动，早在一开始我便做好了撤退了计划，再见了！”
隐藏在黑雾中的鬼王话音刚落，整个鬼殿便在巨大的轰鸣声中开始剧烈的摇晃，屋顶、墙壁、地板还有殿柱纷纷如融化一般一点点的缩小，同时产生大量的黑气汇聚到鬼王的黑雾当中。
“这、这是什么东西！？”一股黑雾缠到了红袍仙人的身上，他慌忙转动身体将其甩开，却发现那黑气并非是真正的气体，而是由许多细小的苍蝇聚集而成。 它们的眼睛全都红得发亮，透露出贪婪的光芒，仿佛可以将世间的一切吃得精光。
不久之后宫殿全部消失，化作一股由苍蝇组成的庞大黑雾，弥漫在整个山谷之中。
“欢迎各位光临我的宫殿。现在，就以这场盛宴来庆祝我们的道别吧！”
原本均匀分布在空中的苍蝇们似乎获得了进攻命令，纷纷向被包围在其中的三人汇集而去。
红袍仙人大惊失色，连忙施展仙光驱散靠近身边的苍蝇。但这些黑蝇密密麻麻无穷无尽，前赴后继地向他飞来，当中一些较大的个体甚至聚集在一起开始吞食他的仙光。
不久仙人体内的真气便被消耗大半，而四周的苍蝇依然源源不断，眼见便要支撑不住。
这时突然一道高大的光墙从他的身边扫过。被扫过的仙人毫发无损，而那些苍蝇则如触电一般麻痹僵硬，纷纷从空中下坠，未及地面便化作一阵阵黑烟消失无踪。
仙人回过头，发现金发女子飞正在不远处的空中，那道光墙正是以她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如同水中的波纹一般，所过之处黑气全部消散。
待黑雾全部散去后，那鬼王已不见了踪影。山谷中恢复了平静，依然是草木繁茂，郁郁葱葱的景象，仿佛之前的一切没有发生过一样。
仙人再度目瞪口呆，而那金发女子感知出鬼王已经逃走，没有多说一句话便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了空中。
见女子走后，仙人擦了擦头上的汗，庆幸自己躲过一劫。突然他又想起了万清风，于是急忙四下寻找，却没有见到其踪影。
空荡荡的山谷中只剩下了他自己。仙人有些垂头丧气，本想前来立功，却没想到险些成为他人的口中鱼肉，狼狈不堪，事到如今该怎么办才好呢？
“如今？”看着原本坐落着鬼殿的山谷，仙人不禁眼前一亮。
现在鬼殿已除，另外两人又不见踪影，那么这剿灭妖魔的功劳，不就落在自己头上了吗？
“哈哈哈哈！”
想到这里仙人仰天大笑，接着踏上祥云准备离去，但半空中他却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万清风。
十七
眼前是无尽的黑暗。
看不到光亮，摸不清方向，甚至搞不清自己到底是躺着还是站着。
眼前突然明亮起来，一个画面浮现在那里。画面中出现了一片草地，一群动物正围在一个少女身旁，争抢她手中的野果。少女坐在一块石头上，脸上洋溢着微笑。
虽然不认识她，心中却有一种怀念的感觉。
“她，本是守护仙草的仙女。”耳边突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平静而有力。
“可她却因为救人而与仙草融合，破坏了天庭的计划。从此她被丢进轮回之中，经历各种痛苦与绝望，为的是通过这些感情扭曲其灵魂，在以那灵魂做引炼成湮灭之丹，从而真正的统御四方。”声音继续说着，那平静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悲伤。
同时画面发生了变化，少女被两名身穿金甲的武士架着胳膊，丢进了一个发光的漩涡之中。
接着画面开始不停变换：
一名身穿盛装的绝色女子，在军帐中拔剑自刎；
一位雍容典雅的皇后，在宫中饮下毒酒吐血而亡；
一个身着华服的佳丽，怀抱着琵琶乘车走向无尽的大漠；
一位衣衫凌乱的公主，坐在牛车上被押送到远方；
以及之前见过的那名女囚，笑容凄惨地跪在屠刀之下。
最后，画面中出现的是自己的妻子，她正坐在自己的房中，守着烛火等候着自己的归来。
“这是上天的安排，没人可以忤逆，想要拯救她便是对抗整个天庭。你敢保护她吗，你守护得住她吗？”
“哼，开什么玩笑。”面对声音的问话，万清风露出冷笑，“保护妻子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还需要问吗？搬出天庭来吓唬我，我便会怕吗？无论天庭还是地府，我都不会让人碰她半分！”
“你做得到吗？”
“做得到便做，做不到也要做，除此之外我不可能有其他选择。想要伤害我娘子的人，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踏过我的尸体，哪怕只剩下一口气，我也会挡在她的身前！”
“你乃上仙转世，只要放弃她，便可重回仙籍，自在逍遥；若不想回那天庭，也可夺下这江山，君临天下。到时岂止是一个妻子，天下女子都可任你所有，又何必执着于她，为自己招来祸端呢？”
“仙籍和江山是什么我不知道，”万清风微微一笑，“但拿自己妻子换来的东西，在我眼里肮脏无比，一文不值。天下纵然美女无数，也不会再有第二个木青莲，一旦失去，即便是宇宙乾坤尽入囊中，也难填我之缺憾！”
万清风拔出腰间的宝剑，指向黑暗之中说道：
“我不知道你是哪里派来蛊惑人心的妖魔，不过这种招数对我来说是没用的。若想让我放弃也不难，出来与我一战，杀死我便可！”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沉默了一会之后，一阵大笑之声突然传来，在虚空中回荡。
“要战便战，不战便逃，躲在暗处大笑又是何意？”笑声并未让万清风惊慌，他依然拔剑站立不动，双眼则环顾四周说道。
“你有这般觉悟，我便可以放心了。”一个男子缓缓在他面前的黑暗之中现身，就如同从中剥离出来一般。
他身着白色长袍，外穿青色薄氅，头上的长发干净利落地挽成发髻，上面横插一根木簪。三绺漆黑的髭须从脸上垂下，整齐地落在胸前。
他的身后背着一把宝剑，从剑柄的样式来看，与自己的宝剑一模一样。
“你是何人？”万清风将剑指向他问道。
“你便是我，我便是你。”男子朝万清风走来，而万清风则发现自己完全动弹不得。
“既然你已下定决心，便没有我存在的意义。从今天起，这力量便交还于你。”男子越走越近，最后竟然走到万清风的身体之中，与他重合在了一起。
“我，是你心中曾经的迷茫。”
无数道白光，从万清风体内放射而出。
终
万清风猛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家中的床上，身旁坐着的，是自己的妻子木青莲。
“……夫君总算醒了。”木青莲脸上露出微笑，声音十分温柔。
“我这是怎么了？”
“昨天清早夫君躺在大门之外昏迷不醒，下人们将你抬进房中并请了大夫诊治，言说只是疲劳过度并无大碍，为妻我便在床边伺候夫君，盼您醒来。如今夫君终于清醒实乃喜事，您目前身子虚弱不宜走动，待我去取些粥来，顺便禀报母亲知晓，也好让她安心。”
她的反应看似平淡，但万清风却看得清楚，她的双眼红肿未退，面颊上分明还残留着没有擦干的泪痕。
木青莲转身准备离去，但一只手却被万清风抓住，一把将她拉了回来。
“我已昏迷一日，娘子就不担心我吗？”
“夫君这是说的哪里话。夫君病倒，为妻焦急不已，连日来一直陪伴在侧，不曾离开半步。”
“那为何不见你为我落泪？”
“夫君是家中柱石，辅佐夫君是为妻之责。夫君一旦病倒，身为妻子自当全力相助，解决困难撑起家业，哭哭啼啼又有何用？”
木青莲没有回头，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万清风想起当初在她家后院，木青莲曾经说过，自己的梦想就是能够成为在家中相夫教子的贤内助。
她不想让万清风看见自己脆弱的一面，害怕他以为自己是个遇事只知道哭的没用妻子，害怕自己会失去留在他身边的意义。
当初面对五通神一郎的时候也是，后来为万清风做恶鬼的诱饵之时也是，她虽然心中害怕得不得了，但还是为了配合夫君而强装着镇定。
是自己太任性了，她毕竟是个柔弱的女子，自己却一再将她置于那样危险的境地。
万清风坐起身来，一把将木青莲拉进自己的怀中。
“对不起娘子，都是为夫的过错，从今天起，我再也不会让你去冒险，也再不会让你担惊受怕了。”
被紧紧抱在怀里，又被温柔地抚摸着头，连日来胆战心惊的木青莲终于再也控制不住，趴在万清风的怀中放声大哭。
窗外的风停了下来，月亮也藏进了云中，就连虫儿都停止了不鸣叫，不忍心打扰这一对佳人。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