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名字叫做安。
她一直秉持着冷漠的态度对待生活,倒不是受过什么伤,而是她觉得够酷够猖狂。
因为懵懂无知所以年少无畏。
生活平淡无奇,没有任何跌宕起伏,但她依然觉得压抑,就好像是这辈子从母亲肚子里出来是为了寻找什么东西,但是她不记得要找什么,所以日日无所事事。
她认识了一个男人,叫做X。
这个男人很神秘,她喜欢叫他叉先生。
有时候她都会怀疑,X先生是不是她幻想出来的,因为没人能证明X先生是真实存在着的,但是她想,也没人能证明自己。
她和X先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好像刚刚才见面却又相识已久,总之回忆起来她毫无印象。
她只记得有一次X先生戴着墨镜骑着哈雷。
他带她去喝酒,安笑着说:“你上头了没?”
X先生说:“只有酒能让我不上头。”
安说:“你喝完会不会难受?”
X先生说:“不喝我现在就难受。”
安说:“你喝醉了怎么骑车回去?”
X先生说:“喝醉了才能看到回去的路。”
安不再提问,她只是笑。
安喜欢和他说话,像是打着晦涩难懂的哑谜。
X先生对安说过,他这一生都在寻找一种“在路上”的感觉,类似自由,类似风,没有目的地的乱跑,没钱了就停下来打打零工,X先生说他会弹吉他,但是安从未见过他身上背有吉他。
这是安向往的生活,她以为会很幸福。
X先生告诉她,刚开始的时候因为刺激所以会兴奋,但时间长了还是会厌倦。那个时候再想找个家就无能为力了。心在路上漂着漂着就野了,就再也没有归属感了。旅游这种事还是有钱的时候消遣最舒服。
X先生告诉了她很多事。
在她18岁生日那天,她想把喜欢也好崇拜也好的心情告诉X,可X先生走了,没有留下一句告别,骑着他的哈雷又上了路。
安在那天很想喝酒,很多很多酒,可是过几天就是高考了,她只能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她的父母以为她在学习,她却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盯着天花板发呆,脑袋空空的,和X先生有关的事情一件都没想起来。
高考失利,她没上大学。
家人的长吁短叹,她没在意,她从没在意过。
她觉得自己应该有梦想,她有过,而且经常换。科学家,医生,军人,老师,演员,歌手,作家,画家,摄影师……她都想过。
现在,她的梦想就是活着。
因为她还没想起来她要找的东西是什么。
她在一家咖啡厅做服务员,咖啡厅不有名。
咖啡厅对面是一所大学,大学也不有名。
有一个大学生在每周三都会到店里点一个五十元套餐,一杯摩卡一块糕点,然后坐一下午。
咖啡厅经常没有生意。
老板因为省钱,连背景音乐都不让放。
安就拿着手机发呆,屏幕是黑的,没有任何消息提醒,连广告都没有。
有一天周三,下了很大的雨。大学生没有按时来。安看着窗外想着他今天不会来照顾生意了,毕竟咖啡和糕点都不好吃。
快下班的时候,大学生跑来,头发和衣服都是湿的。他说:“你愿意当我女朋友吗?”
大学生长得不帅,当然,她也不好看。
于是,她答应了。
但是她看到大学生的眼神忽然暗淡了,像是有一种失望。
像所有情侣一样,他们牵手拥抱亲吻。
在一次电影后,大学生问她:“你爱过我吗?”
她看到霓虹闪烁,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说:“爱。”
还说了:“永远永远。”
但她不知道,那时她的表情有多么厌倦。
后来,他们理所当然的关系更进一步。
躺在床上,两个人都失眠,两个人都很沉默。
大学生说:“算了吧。”
她说:“真的吗?”
两句话说出口,他们都有些后悔。
日子还在继续,两个人慢慢由厌倦到相互憎恶。
自然而然的散了,虽然谁都没有说分手。
大学生换了一家咖啡厅。
她辞了职。
她借钱去外地开了家大排档,早上睡觉,下午洗菜串肉收拾,晚上开业。地方不大。
生活勉强还能维持。
她爱上了喝酒,她觉得她也爱着来喝酒的人。
看着每天都有那么多伤心的人,忽然觉得活着也不过如此。怎么活,都很累。
来她店里的很少有人不喝酒,除非是那种看起来很急很赶时间的。
但是老王就是少数的那个。
他来的并不规律,但每次来就点一碗面一盘菜,吃的很仔细,细嚼慢咽,吃面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不喝酒,也不喝饮料。
她坐到他对面,问:“怎么不要点酒?怕醉吗?”
老王看了她一眼,说:“不怕醉,怕喝了清醒。”
她笑了。
老王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来,久到她以为老王再也不会来了。
可是,有一天,老王出现了,拄着拐,一瘸一瘸的走进店里,缓慢又辛苦的坐下。
她依然上了一碗面,一盘菜。
老王说:“拿两瓶酒吧。”
她拿来以后顺势坐下,说:“不怕清醒了?”
老王喝了两杯才开口:“我前段时间下楼梯不小心摔了,腿出了点问题,老伴死的早,儿子又忙,说是要把我送到敬老院。可能以后就喝不了酒了。”
老王那天晚上说了很多话。
安觉得老王不是不怕清醒,只是生活让他醉的过于麻木。
老王以后果真再没来过。
安想起老王,给父母打了个电话。许久没联系。母亲在电话里哭出声来,像是央求着说:“过年回家吧。”
她回了家,家里的气氛温暖的让她不适应。她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只能敷衍着笑。对于父母的关心体贴,她觉得鼻头很酸,还觉得恐惧。她觉得自己自私的已经无法接受任何无私的感情了。
她回到房间,世界清静。她脸上的笑容终于冷掉,慢慢变的颓丧。
她在桌子上看到一封信,X先生寄来的。
她匆忙打开,X先生邀请她到美国做客,时间是两年前。她已离家两年杳无音讯。
年后,她随着僵硬的笑容离开了家。
飞机在降落。
此刻,她多想身边坐着一个足够天真的孩子。
她可以告诉那个孩子:“你看,星辰大海。”
她不会说英语,只会“哈喽”“拜”。
她是拿着抄写下来的英文地址,靠着美国佬手指的方向一直寻找。
还是找到了。
可是X已经离开。
她在美国街头流浪汉聚集的地方坐下,稍微休息了一下。她忽然梦到了那个大学生,她唯一心动的时候就是那个雨夜,他头发湿漉漉,衣服湿漉漉的样子,而那个样子竟意外地和X先生重合。
她还梦到了老王,老王说话很有哲理性,很像当年的X先生。
一路飘摇,她至今不知道自己要寻找的东西是什么。
但梦的最后,她似乎听到了X先生的声音。
他说:是我太醉了,辜负了一切。
说完,X先生拿出手枪,对准了安的脑袋。
安微笑着看着他,“那就开枪打死我。”
砰”的一声。毫无痛感。
但是安,再也没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