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想在平庸的生活拥抱你
我叫长乐,大学毕业后在一家书店工作,在书店旁边的公寓里租了房子,以前是独居,现在,我家里又多了个人。
因为我最近…恋爱了。
我喜欢的人…跟我一样,是个女生。
我喜欢她的温柔,喜欢她黑色的波浪卷发,喜欢她长长的睫毛和清澈的眼睛。我喜欢她的声音,她的声音是有奇妙能力的。她喜欢摸我的头,她是姐姐,我喜欢她。
我喊她姐姐,钻进她的怀里,嗅她身上的香味,是很温暖的味道。可是姐姐说,她没用香水。我赖在她怀里,“那肯定就是爱情的味道!”
姐姐笑了,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她的嘴角都透露着温润。
说来惭愧,我都忘记了我是什么时候认识了姐姐,好像突然间姐姐就出现在我身边了,然后我们就同居了。
同居,这个字眼对于热恋中的人来说是多么美妙啊。
我每天都黏着姐姐,我超级喜欢姐姐。
每天早上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吻我枕边的人,睡前我会给她读书,或者她给我读,昏黄的落地灯酝酿着微妙的气氛,不多不少,刚刚好。
我还记得冬天的傍晚我们一起去爬山。
说是山,其实是一座小小的丘,被植满了墨绿的松树,丘上的岩石被雨水冲去了泥土,终年在空气中暴露着狰狞的面目。
环山路上还有些积雪未化。
姐姐怕我滑倒,叮嘱我要小心走,我听她的话,一步一步小心翼翼。
姐姐还是不放心,就牵着我的手慢慢走。我已经是个大人了,可在姐姐的眼里,我总还是个孩子。
环山路上隐隐约约有几个人,有很长一段路都只有我和姐姐。我紧紧攥着姐姐的手。
空旷的小路上还残留着积雪的痕迹,路边松树的白树梢也还未褪去。一切都像刚睁开惺忪的睡眼,觉得时间刚好,未来可期。
我和姐姐谁也没说话,只是牵着手,但我知道,我们的心是在一起的。
我们终于从山南走到了山北。
宽大的青石板一级一级嵌在山路上,姐姐的皮鞋踩在青石板上,清脆的脚步声懒懒散散的回荡。
她踏上青石板的脚步声,和眼前的山林,我们仿佛是将要走进画里。
空灵的声音也在我脑中不散去。
天还是阴阴的,若隐若现的雾笼罩着这座北方小城。光越来越弱了,一切都是那么灰蒙蒙的,我还勉强看得见脚下的路。
姐姐紧紧攥着我。
山脚下已然是灯火的世界,春节刚过元宵将至,经过装潢的灯光渲染着每一寸景。山南山北俨然是不一样的景象,山南的繁华总是让我向往,让我不安,山北的灯是生活的气息,掺杂着一丝凄凉。
环山路上的路灯也亮了,和松树比肩。
挺拔的松,寂静的路,残留的雪,我想就这样和姐姐一直走完这一生。
那天,是我们最开心的一天。
元宵节结束,年家也就结束了。妈妈希望我能再回家看看她,其实工作了以后,最常收的消息是妈妈想我了。
我趁着周一请了假,挤出时间回家看了妈妈。妈妈居然又联合大姑小姨她们,来催着我结婚。
“乐乐已经二十四岁了呀,马上就要三十岁了呀,有男朋友了没呀?”
“长乐总是忙着工作,也不说经常回来看看我们,乐乐有打算了没呀?”
……
我坐在床边,看着面前的大姑小姨们,有些烦躁。
妈妈见状,将大姑小姨她们拉到了客厅,她们又在客厅讨论起我的人生大事。
没一会儿,妈妈走进我的卧室,关上了门。听到关门声,我抬起头冲着妈妈苦笑了一下。
“乐乐,她们也是为你着急。”妈妈坐在床头,和我紧紧挨着。
“妈,我知道。”
“那...乐乐...”
我打断了妈妈的话,“妈,我谈恋爱了。”
妈妈的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刚要开口,又被我抢在了前头。
“妈...她...也是个女孩子...”
妈妈听到了这句话,脸色突然变了,惊讶,气愤,难堪。
我知道,妈妈接受这件事不容易,我应该给妈妈时间,我也想劝劝妈妈,我知道妈妈害怕别人的眼光,害怕别人的指指点点。妈妈小心翼翼活了四十多年,她不想让我再被唾沫埋没。
“妈...我不告诉她们,我知道您的苦心,我都懂。”
妈妈悄悄抹了抹眼泪。
……
大姑说要请我们吃饭,一行人在包间坐下。妈妈坐在我旁边。
大家聊东聊西聊了许久,小姨正伸出手夹菜,随着动作口中说到,“现在好多同性恋啊,小姑娘穿男孩子衣服打扮成男孩子。”
气氛突然有些凝固,妈妈低下了头。我有些不安地看了看妈妈,小姨似乎没有察觉到妈妈的不对劲。
小姨继续说说,“同性恋是种病态。”
大姑说,“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就指望生个孩子呢,这家里父母该多伤心啊。”
妈妈还低着头,我也低下了头,看着盘子里的菜,突然没了胃口。
……
那天后,我照常回去上班工作,妈妈在家,她想了很久,想了一个月,终于给我打来电话,妈妈说,乐乐,妈妈爱你,不管你是什么样的女孩子,不管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妈妈都会爱你。
我知道,妈妈现在接受这一切都不容易。她拿出了面对流言蜚语的勇气,拿出了她前半生都没能拿出的勇气。
“乐乐,妈妈以前对不住你。”
我听了妈妈的最后一句话,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说。不过还好,妈妈接受了,我不必欺骗她。不用再偷偷恋爱,不用再跟她说我现在还不想结婚,没合适的,还单身这样的话。
妈妈问了我很多关于姐姐的事情。
“乐乐,她叫什么呀?”
“她叫林舟。”
“那她长什么样子啊?”
我本想打开手机给妈妈看姐姐的照片,但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只有几张我的自拍。我有些奇怪,可能是我没有存姐姐的照片吧,我告诉自己,没有多想。
“妈,我给你说说吧。林舟啊,有又密又黑的波浪卷发,睫毛长长的,皮肤白白的,鼻子高高的,唇红齿白。姐姐比我高,瘦瘦的,身材特别好。还特别温柔,会让着我,特别疼我……”
妈妈一直在认真听着。
“其实只要你过得好,妈就放心了。”
“妈,我知道,您是为我好。”
……
其实妈妈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我也没有什么担心了。妈妈说想见见姐姐,刚好姐姐下个月有时间,我跟妈妈说让她下个月来我们公寓。
我还没有告诉姐姐这件事,姐姐知道了会很高兴吧,我想。
……
工作和生活又回到了正轨,我跟姐姐每天忙得倒头就睡。
临近放假,我跟姐姐说我妈妈会来,姐姐很惊讶,也很开心。
前一天晚上我给妈妈打了电话,跟妈妈说明天我想一起出去吃饭,但妈妈说想在家吃饭,姐姐也说想给妈妈做菜,让妈妈尝试一下她的手艺。
那天早上我跟姐姐起了个大早,姐姐化了精致的妆。姐姐真好看,化妆好看,不化妆也好看,怎么样都好看。
我痴痴地看着化完妆的姐姐。
“怎么啦小家伙?”
“姐姐,你真好看!”
“傻乎乎的。”
姐姐抬手揉了揉我的头,我冲着姐姐笑的更痴了。
姐姐又把早就打扫好的家里整理了一下,期待着妈妈的到来。我心里乐开了花。
姐姐去厨房洗水果。
我听到敲门声,赶快开了门。我开心的抱住了妈妈。
“哎呦,乐乐又长肉肉啦。”
“哼,我才没呢,我可瘦了。”
妈妈笑着刮了一下我的鼻尖。
“小淘气。”
妈妈在换拖鞋的时候,迟疑地看了我一眼。我不知道为什么,怕打搅妈妈的好心情,我没有问。
我陪妈妈在沙发下坐下。
“姐姐在厨房洗水果呢,我去叫她。”
我跑到厨房。
厨房和客厅隔得不远,妈妈一转头就看得到。
我在厨房里催姐姐,妈妈闻声走了过来。
“妈,您坐着就行,我跟姐姐能搞定。”
妈妈走进厨房,脸上满是疑惑的看着我。
看着妈妈的表情,我也一头雾水。我看见姐姐在妈妈旁边有点尴尬的站着。
“乐乐,你的...姐姐呢?”
“姐姐她就在你旁边啊,妈,您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吗?”
妈妈往她旁边看了看,我还在努力跟妈妈说姐姐就在她旁边。
“乐乐,你在拿妈妈寻开心吗?这里哪有什么姐姐?我一进门看到鞋架上只有你自己的鞋子,客厅里也都是你自己生活的痕迹,整个家里只有你自己啊!乐乐,你怎么了啊?”
“妈,你说什么呢!姐姐她不就在您身边吗!”我有些着急。
“姐姐她就在这儿啊!妈你怎么这样!”我看见姐姐明明就站在我身边,可妈妈硬说没有。妈妈她,果然还是接受不了这件事吗。
……
妈妈没再说话,拿起包出了门。我在原地怔住了,反应了好久,才跑下楼追妈妈。我握住妈妈的手腕,妈妈甩开了。
“舟舟,妈妈真的没看见你说的姐姐,你可能最近太累了,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我看着妈妈,呆在原地,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好久,我都没有跟妈妈联系,姐姐还是像往前一样,也许是怕我为难,她没有再提那件
事,我也没有说。这一页似乎就这样翻过去了。
一个月后,妈妈给我打电话了,妈妈说小时候给我看过病的那位医生阿姨要去家里做客,希望我能回家见见她。
其实说起这个阿姨,我还蛮喜欢她。阿姨是位心理科医生,在省医院很有名。小时候她住在我家对门,我很喜欢她。
我跟姐姐打了招呼,周末回去见了那个医生阿姨。
我到家的时候,阿姨正巧坐在我家沙发上跟妈妈聊着天。我放下大衣和包,做到阿姨旁边跟阿姨聊天。妈妈起身说要去做饭,中午留阿姨在家吃饭,去了厨房,客厅里只剩下我跟阿姨两个人。
“乐乐,阿姨听妈妈说你谈恋爱了?”阿姨脸上满是笑盈盈的问道。
“嗯,”我低下头,“她也是个女孩子...”
“女孩子怎么啦,女孩子也要谈恋爱的呀。”听到阿姨这句话,我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落了地,踏实多了。
阿姨又跟我聊了聊工作,聊了聊姐姐,妈妈就着急把阿姨拉到她卧室说悄悄话,让我自己在客厅看电视。
妈妈刚刚煮的粥好了,我走到妈妈卧室门前想喊她们。
“她真的是又犯病了吗?”妈妈低声问阿姨。
“别这么说孩子。这次我看着有点严重,我现在也没办法具体判断,最好是去医院具体检查一下,如果真的是旧病复发,最好住院观察一段时间,说不好有什么其他的症状。”阿姨不紧不慢地回答妈妈。
“这可怎么办啊...”我听到妈妈的语气有点着急。
我没有再听下去,可能是隔壁哪家小孩子又病了,妈妈总爱关心这些。
“妈妈阿姨,粥好了。”我冲房间里的她们喊了一声。
“诶,来了。”
妈妈跟阿姨这才走了出来。
……
“妈,求求你了,放我出去好吗?”
我跪在病床边,拉着妈妈的衣角。我听到隔壁在大吵大闹,医生打了镇静剂又没了动静。
我看到窗外正有人对着我傻笑,身上乱蓬蓬,嘴角顺着流下来的口水,又被护士强行拉走。
“妈妈,我害怕。”我已经哭不出眼泪。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又有些熟悉的画面在我脑海一闪而过:我顺着医院的长廊慢慢走,从门板的窗口上能看到每一间病房里奇奇怪怪的病人。我走到洗手间,墙上的镜子里有了人影,我看到一个小姑娘,穿着病号服,瘦瘦小小地站在我面前,我歪头冲着她笑,她也歪头冲着我笑。
她跟我好像啊。
“长乐!长乐!长乐!”
我听到护士阿姨在喊我,我走出洗手间,也歪头冲着阿姨笑。
“姨姨,我在这呢。”
阿姨蹲下抱了我一下,拉着我的手,说:“乐乐,我们回去吧?”
“回哪呀?”
“回长乐的房间呀。”
阿姨拉着我的手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到了拐角处的一间病房,带我走了进去。
“乐乐可不能乱跑了,阿姨要担心死了。”
“乐乐知道了,阿姨。”我点点头。
……
那些画面浮现在我脑海里,那个小女孩…就是我。可是,我不记得这些事情,我小时候哪有住过院。小时候……小时候的记忆,我又记得多少……有一段空白,我怎么都想不起来……
妈妈丢下我走了。
阿姨进来了,她坐在我的床边,平静地看着我,“长乐。”
我抬头看着她,“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
“你还记得这里吗?你小时候来过。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你自己偷偷溜出病房,我找到你的时候你正在洗手间照镜子,你冲着镜子里面的你歪着头笑。”我没接话,阿姨继续说道,“乐乐,你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吗?你生病了,你小时候也生过这样的病。这种病,叫臆想症。只是你很特别,你没觉得有人害你,可是你却幻想出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我看着她的脸,很害怕。
“乐乐,你的姐姐,其实是你幻想中的人。她,其实并不存在。”
我不敢相信,“怎么可能……”
“你五岁那年,亲眼看到你邻家长你几岁的姐姐出了车祸,你妈妈赶到时,你正看着她的尸体发呆。你妈妈以为你会害怕得大哭,可你却冲着她笑了。从那天之后,你说邻家姐姐一直跟你玩,五岁的你被检查出有臆想症。”
“你当时在医院治疗过一段时间,病好以后,你什么也不记得了。”
“现在,你的病复发了。”
她说完,看着我。
我哪里会相信这一切,我怀疑是妈妈还是接受不了姐姐,和阿姨一起演戏来骗我。可不信,又有什么办法?
我整日躺在病床上,静静地发呆,回想着阿姨的话。
心里空落落的。
……
“姐姐!”
我看到了姐姐,她推门走进来,又关上门,站在门前。
“姐姐,你来看我了吗?”
“对啊乐乐,我来看你了。”
姐姐歪着头冲我笑。脸上尽是温柔。
“乐乐最近有乖乖吗?”
“我很乖,可是…他们还是把我关进来了。”
“乐乐……”
姐姐逐渐在我眼前变得模糊,我跑到姐姐站的地方,发现什么也没有。
我跪在地上,任由泪水滑落。
我还记得她的音容笑貌,她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都在我心里刻着,愈来愈深。
阿姨说,随着我的病情好转,我会慢慢忘记她。
病情好转了很多,但关于她,我记得更深了。
……
妈妈那次喊我回家跟阿姨聊天,其实就是为了让阿姨帮我看病。
我在医院待了六个月十三天。
康复了吗,我不知道。只是姐姐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可是我,还是很爱她。
那,就这样吧……
我回到我们曾经住的公寓,这么久了,一直没人来过,妈妈没有这里的钥匙。
我从门口的花盆底下拿出了备用钥匙。是姐姐说把备用钥匙放在这里的,可是现在康复的我仔细想想,林舟,真的没有出现过……
这里的一切都浅浅的落了一层灰。
一个人的鞋子,一个人的衣服,一个人的杯子……
妈妈带我离开了那座城市。我也再没有回去过。
最近倒是,爱上了去墓地散心。不知道为什么,那里让我觉得放松。
而今我又如常踏进这片墓地,低着头走在墓碑间。
忽而抬眼,看见了墓碑上的黑白照。
“姐姐…”
……
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年幼的小女孩走进墓地,女人怀里抱着荷花。
女人将荷花放在墓碑前,“乐乐,我们走吧。”
“好啊。”小女孩照着原来的路,在女人前面自顾自的地跑跑跳跳。
小女孩忽然停了下来,盯着她眼前的墓碑。
“林…舟…”小女孩还不太认字。
女人在小女孩身边蹲下来,和她一起看着墓碑上的黑白照。
“妈妈,这个姐姐好漂亮呀。”
“是啊,姐姐好漂亮啊。”
我姐说我的故事里疑点重重,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在评论里问我!我都会一一回复解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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