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知我意(二)

安然喜欢坐在咖啡馆靠窗的角落里,身型被遮光的窗帘挡住一半,这样那些走过窗前的人就看不清她的视线和眼神,其实这些和别人无关,但安然不在意,她喜欢这样。

就像此时的她,正望着窗外的滂沱大雨发呆,丝毫没有注意到对面位置上的陆青彦已经来了很久,十年过去,安然没有和陆青彦在一起,也没有和苏晋在一起,开了这家咖啡馆,每天过自己的文艺生活。

陆青彦放在脚边的伞在滴答滴答的落着雨水,看着望着窗外出神的安然轻轻唤了一声:然然。安然没动,仿佛没有听见,陆青彦提高了一点音量:安然。安然从回忆中抽离出来,看向一脸担忧的陆青彦,笑了笑,你来了啊,想喝什么?我请客。安然说着就要站起身被陆青彦一把拉住:我已经点过了,挂了你的账。

安然听罢便又做回沙发里,双腿盘着接着把脸转向了窗外,但这次安然没有再出神,只是淡淡的问:怎么?你翘班了?陆青彦却始终都看着她,笑着说:今天预报有暴雨,老板发善心,让我们提前下班回家避雨。

安然:哦?真是个好老板啊,那你怎么不回家?

陆青彦:时间还早,过来看看你。

安然头也没回的指了指店里,你看到了啊,大雨啊,没什么生意的。

陆青彦没有说话,安然也没有再说,店员送来了陆青彦点的咖啡,一杯美式,安然撇了一眼,说道:这杯给我吧,给他换喝一杯拿铁。店员点点头,安然又说了句:做完这杯拿铁你就下班吧,雨大,早点回家。

安然的这间咖啡馆只招了一个店员,叫唐晓栗,平时安然都叫她栗子,是附近大学的学生,上班的时间不固定,安然每月按小时给她结钱,招人的时候就已经说好多劳多得,因为对方是学生,不可能上全天班,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这样,如果不是安然偶尔犯懒,只想躲在角落里发呆的话,不招人也是可以应付的。

陆青彦对安然的安排没有反对,安然却不解的看着他:你不喝美式,为什么还要点?

陆青彦:我想尝试一下,看看你和他喜爱的口味到底是怎样的?

安然:是苦的,不尝也罢。

陆青彦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他。。。最近来过么?

安然一怔,微微的摇了摇头。

陆青彦有点气愤:他到底要怎么样?说完又马上泄了气,换成温和的语气问道:然,早点下班,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安然一脸无语地看着他,指指窗外:陆青彦,能不能找个合理的理由转换话题。

陆青彦略微有些尴尬,没办法,只要一提起到那个人他就止不住自己的怒气,既不想让安然伤心,又不想安然继续在那个人身上浪费时间。

陆青彦:那。。。

安然:青彦,陪我坐一会吧。安然打断了陆青彦的话,她知道陆青彦要说什么,她也知道陆青彦只是想让她开心一点,但是现在,她只想安静的在这个窗边坐一会。

窗外已经被暴雨氤氲的雾气遮住了大半的视线,看着落地窗上窸窸窣窣的水流,把外面的世界分割成一条一条的,像是老式电视机信号不好时出现的雪花一样,远处有一个人影在慢慢走近,那个人没有打伞也没有穿雨衣,就那么直愣愣的走在雨里,身边是零星的看不清的脚步匆匆的行人,人们都在快步往家的方向跑着,只有这个人,逆着他们,缓步朝她的咖啡馆走来。

安然一下子站起身来,目不转睛的望着那个人,是熟悉的轮廓,陆青彦也察觉到安然的异样,转头也望向了窗外,正巧,那个人已经抬起头,笑着看向安然那张又惊又喜的脸。

陆青彦苦涩一笑,他来了,他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往那一站就够了。

安然冲向门口,正欲冲进大雨里,被陆青彦拉住了胳膊:然,外面雨太大,他会进来的。

这时那个人也已经走到了门口,浑身湿透,平时有造型的头发被雨水冲刷的扁塌塌的扣在头顶上,看起来很狼狈,但脸上却挂着笑容,和安然打着招呼:然,我来了。

安然恢复了刚才一瞬间的震惊表情,但仍旧没好气的道:你为什么不打伞?等着,我去拿干毛巾。安然还没有完全转过身,就被那个人拉了回来,一把抱进怀里,安然并没有被吓到,轻轻拍了拍那个人的后背,才叫出他的名字:好了苏晋,你这样会生病的。

苏晋放开了安然,顺从的点点头,好,你去拿。陆青彦见安然转到杂物间,这才迈着步子走到苏晋面前,不客气的问:你来干什么?

苏晋看着他,淡淡的问:那你来干什么?

陆青彦:我来看看她。

苏晋:我也是。

陆青彦满腔的怒气无处发泄,这么多年,苏晋没有女朋友,安然也没有男朋友,两个人不知道在等什么,安然从来不说,陆青彦也是之后才知道,也就是安然高三那年,他去找过她之后,知道了这个叫苏晋的男生,当年的表白安然拒绝了他,他也以为这只是自己人生道路上的一段小插曲,毕竟那时候年龄尚小,喜欢一个人也不见得有多喜欢,有大把的青春可以用来挥霍,一个小姑娘的拒绝又有什么关系呢?

谁都没想到的是,那个他以为只是过客的小姑娘占据了他正正十年的心,那次找过安然之后,他没有再去,不想打扰小姑娘高三的冲刺时光,直到了安然上了大学,他通过家里人打听到了安然大学的地址,便又一次鬼使神差的找了过去,这一次,安然见到他依然很惊讶,咿咿呀呀的不知该如何称呼他,他又气又好笑,自然的伸出手揉了揉安然的小脑袋说:我说了,叫我陆青彦就好。

彼时安然的身边并没有男生陪同,陆青彦也没有再看到苏晋,他只当是安然高中时的小心思罢了,直到安然放寒假回家,在那个北方小城飘着漫天大雪的时候,他看见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无人街道上的安然和苏晋,安然由于个子小,走的艰难,几欲摔倒,陆青彦想都没想就冲了出去,却看到苏晋笑着把安然扶住,安然也笑盈盈的回应:晋,你也摔一个。

站稳的两个人抬头看见了愣在不远处的陆青彦,安然笑道:陆青彦,你也出来踩雪啊。陆青彦也露出笑容点了点头,又抬眼看向苏晋,这个之前只见过一面的男生,看着他的眼神依旧冷漠。

安然已经拿了干毛巾出来,苏晋乖乖的坐在椅子里,任由安然揉搓着他的长发,嘴角都是笑意。安然看了看苏晋身上还在滴水的西装,无奈道:去,后面有备用的衣服,换了去。苏晋抬起手抚了一下安然的长发,好。

安然已经转到吧台里,准备给苏晋做一杯热美式,陆青彦走过来坐在吧台凳上不满的说道:下这么大雨,跑过来干什么啊,真是的。安然还是笑笑,没有说话。陆青彦看着安然娴熟的操作着咖啡机,又加了一句:我还要一杯拿铁。安然终于抬起头看他,严肃的说:喝太多不好,一杯就够了。

陆青彦只是不情愿的转过身,兀自生着不知道哪来的闷气,苏晋的脚步传来,自然的站到了安然身边,帮安然洗好器具,端着热气腾腾的美式踱到了安然之前的位子上坐下,便不再言语。

安然对于这种场面已经习以为常,每当这两位同时出现的时候都是这样,一个闷闷不乐,另一个也自动闭麦,摆脱,你们明明是两个话痨好吗?!

安然叹了口气,走到苏晋对面的位置准备坐下,苏晋却突然向她伸出了手,示意她坐在他旁边,陆青彦看到没有阻止,也跟着坐在了刚开始的位置上。空气中有很长时间的沉默,外面的暴雨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最终还是陆青彦开了口:我们。。在这等雨停?

苏晋:嗯。

安然:先呆在这里吧。希望傍晚的时候会停。

苏晋忽然转过头看向安然:然,晚上一起做饭吧。

安然笑了:好。

此时的陆青彦就像一个多余的人,不,其实在安然和苏晋之间他一直都是那个多余的人,只是他固执的不肯放弃,不忍心看着安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守着这个角落过日子的,他清楚,安然永远也给不了他想要的,他并不强求,就这样一直是朋友的关系也很好了,即便在他心里不是,但安然心里是就够了。

陆青彦站起身来对安然说:然,我先走了。

安然有些担忧:青彦,外面雨还很大,再等等吧。

苏晋默不作声,好似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也只能装作无关,他知道他不在的时候都是陆青彦在默默照顾安然,他不能剥夺安然交朋友的权利,他很矛盾,感觉自己在一点一点的丧失资格,却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其实今天他来真的只是想见一见安然,见一见这个自己不肯放手的女孩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固执,不管是否合理,也不管是否会被人唾骂,无法说服自己就只有耗着,看谁最先放弃,先放弃的人也许会更幸福也许不会,谁又敢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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