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本是寂静无声的时候,却贯穿着烈火燃烧的爆裂声、痛苦的叫喊声、救火的忙碌声。李峰扶刀而立,眼眸中尽是火焰,他凝视眼前的无妄之火,未有动作也无表情,也没有去指挥。只是看着那火,屹立在此如同一座石像。其身后路甲趴在地上,眼眸里也尽是火焰,他却不再注视火焰,因为那座石像在烈火中变得庞大壮观,足以挡住任何火红光芒只把暗夜的寂静留给他。
他的手在地上胡乱挖着、抓着,慢慢被黄土掩盖,但他却对此无所在意,他只是颤抖着嘴角不停说着:“着火了,着火了,着火了。”火焰肆意燃烧,有些香气传来,大抵是烤肉的香气。他爬起来来到李峰面前,跪下谢罪,“将军,属下过错,请将军责罚。”
李峰一言不发,路甲再次请罪。这时一人手持长枪快步上前,将枪举起便要杀他。李峰却突然抓住枪柄,“够了,中了敌人的计谋也不能怪罪于一人。”
可那人却不妥协,怒目而视,其长得鹰鼻虎眼,一对横眉连成一体,尽管不乏幼稚气,却更有千军难抵之气势。其枪尖不断靠近路甲,路甲却未有躲开任其逼近自己的脖颈。这时李峰手腕转动,发力下拉,枪身在其控制下脱离那人之手。李峰将枪在手中转了三周最后稳稳插入地中,转身对那人说道:“青鸣,莫要冲动,他不该为此担责,你要泄愤杀我好了,我不会反抗。”
青鸣见状只好做罢,“是我冲动了,将军,我去救火。”说罢便奔向火场。
李峰还是伫立在那,向身后的路甲挥挥手,“去吧,弥补你的过错。”路甲立马谢过,踉跄起身前往火场,其眼中满是坚定,那个火光中的身影只要还在那,岐山就丢不了。
路甲挤在人群中,看着永王的军队缓慢进入城中,永王俯视着周围的百姓,却看不出他脸上有任何表情变化,未见分毫胜利后的喜悦和得意。其身后的将领和士兵也同样默不作声,看似这城本就是囊中之物。路甲看着大部队前往了将军府的方向,他握紧了手中的匕首,紧张但也坚定。他隐身在人群悄悄来到酒楼,与敢死队的其他人员见面。他来到二楼里侧的房间,轻敲了敲门,向里面说道:“正行明志。”
里面人也重复了同样的话语,然后给他打开了门,招呼他进来。在窗边的青鸣正注视这永王的军队,有人在来回踱步,有人在敲着桌子,也有人抱着刀在念叨着什么。路甲来到青鸣身边,单膝下跪,说道:“青将军,他们已经到将军府了,少说有八百兵力,而且众将都跟在永王身边,不太好下手。”
“如何?你怕了?”青鸣斜视路甲一眼,轻哼一声。
“属下甘心赴死,只愿能救得李将军性命。”
“诸位,今日不论成败都会死路一条。我们没守住城,但只要李将军还活着我们岐山军就不会散。今日,与诸位共进退,以我之死,保岐山军根基。”青鸣没有理会他,而是对全屋的兵士们说道。
全体起身抱拳相敬,这时的畏惧已不在他们眼里,留下的只剩赴死之勇。于是大家拿起装备纷纷出门,路甲紧跟其后,但到门口时便被青鸣喊住,他刚转身却感觉身体一阵剧痛,便转为凉意,低头看去,一把匕首已经插入他腹部,鲜血将在黑色布料的衬托下成了深褐色。
“路甲,你个叛徒能骗得了他们,可骗不了我。走好吧,你不配做岐山军。”
路甲想要解释什么,但鲜血已从腹部涌出堵塞了喉咙。他渐渐瘫软下去,精神变得模糊,那些愤怒悲伤的情绪也渐渐消失。
路甲在床上猛地坐起,努力呼吸来平复心跳。衣服也因汗水紧紧贴在皮肤上,他环视了下周围的环境,朴实无华的下人陋屋,记忆意识也逐渐回归。他起身整理衣物,便匆匆地出门直奔厨房。
途中沿着回廊路过正堂,罕见大门紧闭,有几个人影在屋中,想来又是张大人会见朝廷大臣,别低下头小碎步快步离去,又听屋中有板凳摇晃撞击地面的声音,顿感疑虑,但转瞬又消失。他拍拍后脑,摇摇头努力让自己精神状态恢复过来。前方曹大娘端着盆子向他招手,他点点头跑了过去那点好奇心也消失了。
此时屋中,并未有张明身影,只有一人被绑在红漆木椅上,一双虎眼不见变化,却天然于人以凶煞之感。他还在尝试轻微晃动椅子,但麻绳还是把他死死按在了椅子上。在其身后屏风旁的门柱边,依着一个粗布蓝衣包裹起的中年男子,胡须浓密与破斗笠相衬将脸遮住。他只是抱着刀注视着绑在椅子上的人。
“喂,你能说句话吗?”椅子上的人突然看向他,一脸烦闷。
“能。”换个姿势抱着刀。
“我…张明人呢?把我绑着就完了,最起码得有事情告诉我吧。要再不来我可跑了,下次再偷袭我可难了。”
“不偷袭,你也不是我对手。”抬起脸露出左眼的刀痕,“你可以尽管跑,结果都是一样的。”
“不是,你到底是谁,张明和我认识时间也不短了,我也没见过他身边还有个跑刀客呀。难到付你钱了,也对,毕竟这人是个钱多到花不完的贪官。”
跑刀客不为所动,只是走到他跟前,“一般看出我以前身份的人,我不会让他活,而你是张大人客人,所以我不杀你。但要再次侮辱张大人,我会废了你的腿。”说罢刀柄抵住他的小腿,轻轻敲了几下。
他当然不服气,狠狠盯着跑刀客,将身体紧绷起来准备突袭。正当双方要爆发时,张明推门进来了,一脸笑容,“不愧是李峰将军麾下第一猛将呀,青鸣你这气势完全可挡千军呀。久闻岐山军大名,今日总算见识到了。”跑刀客连忙行礼退到一旁。
“你装什么,岐山军和你没关系吗?还在遮掩,张大人真是谨言慎行呀!看来你也怕自己的钱财被朝廷没收呀。”
“哎呀,青鸣小兄弟,见外了呀。你们之前守城军费粮草不都是我资助的吗?我到底也算你们恩人呢。可惜,好人都没好报”做势用衣角抹起眼泪。
“行了别演了,那我的大恩人,为何绑我,让我还债吗?”青鸣不耐烦地说道。
张明点点头,呵呵一笑,“没错,你们要有人给我还债,所以你不能死。”
“不能死吗?哈哈哈哈”青鸣癫笑了起来。张明未动声色,只是静静看着。
青鸣突然咬紧牙关,“你知不知道我等这个机会等了多久,刘百道就在眼前,只要我冲上去定能杀了他。”
“是的,以你的武力绝对能杀他,可你不能。我不能让这个国家跟他陪葬。”
青鸣不解,“这是何意?”
张明起身看向门外在忙活的众人,“永王一乱,击垮了这个国家。各方势力纷纷独立、叛乱,皇帝出逃到楼台阁,百官中只有刘百道能够主持全局,他挑唆永王叛乱却又背叛他,每个人都知道他的野心,没人同意让他代理国事,我也心存疑虑。”
“那你为何拱手将丞相之位给了他,难道不是和他同流合污?”
张明看了他一眼,后轻抚胡子,“哈哈,同流合污,这词也算对的,但那时这个方法才能救百姓。胡族在西边虎视眈眈,山人也在平川再次暴乱反抗驻军。而皇帝也被困在了山人的地盘后面,而刘百道,永王的军师,在永王军队中威望极高。永王死后的军队只会服从于他,无论在哪方面,他都是最好选择。”
“可他杀了多少老臣?只要反对他便是满门被屠,这种专权对国家真的有益吗?而你倒是过的好呀,重建了岐山城又过上了快活日子。却一点不去想想落难的皇帝。”
“夫君子,静修身,俭养德。我当官前十载与谏官团一道而行。可我们自认为的道义带来了什么?到了救灾献策,一位位君子一言不发,他们只会骂官僚赞百姓,可到了实行时,无一人能救百姓。后我明白了个道理,自己要有个坚定的目标,为了目标可以成为凶手、成为小人,但这黑暗只是为了守护光明,我张明行事不为公不为民,只为心中之道。而刘百道在十年前,平川县第一面时我便知道他和我是一类人。”
“道义吗?那你的道义是啥?”
“这我无法说明,你也不会理解,无需多费口舌。”
“哼,道不同说多了也没用。”
“至于你说的皇帝,我要你还的债便是关于皇帝的。你要去个地方,帮我送封密令。”
“密令?如果是关乎国家,那我不会推辞,但是要是威胁皇帝,那你还是杀了我吧。”
张明笑了笑给青鸣松了绑,拍拍他的肩膀,“放心,这份密令就是为了迎接皇帝回来。”
说罢,他示意跑刀客,跑刀客点点头出了门。过了一会儿,门外出现了个人影。
“进来吧”转头面向青鸣,“这次你和他同行,他就当是你的下属,他的侦查能力绝对能帮你大忙,况且你也见过他。”
路甲缓缓推开门,走进屋中,向张明鞠躬,“谢张大人收留,今有幸报恩…”
他看着眼前的面孔,思绪万千,没想到竟然还能见到,“下属路甲,见过青将军。”
青鸣先是一愣,后回忆便涌入脑海,他淡淡说了句“嗯,别来无恙,路甲。”
岐山城门处,官兵正在盘查过往路人。张青看着周围的环境,不禁感叹道:“想来那时在山上看着岐山城火焰直冲苍穹,可现在却是这般景象,不知是谁主持重建了这呢?”说着看向后面的瘦子。
傻个率先答道:“当然是你父亲刘大人……”看见瘦子凶恶的眼神便闭了嘴。
瘦子用匕首碰了碰张青的腰,“我们早见识过你家财力了,所以张大少爷,别耍花样,老实跟我去见你父亲,钱一到手你就安全了。”
张青敷衍地点点头,有些出神。瘦子猛推他的后背,他有些恼怒,但还是乖乖在前面带路,但去哪他也不知道,因为这地方他也第一次来。可惜,这一点后面两位却忽略了。三人行进在城中,开始了转圈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