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阳三台县有个云台观,里面有一个付老道据说很有道行,最擅长看人前程。二十年前,我正处于前程渺茫忽左忽右的阶段,路过云台观的时候,陡起胆子去找付道长给算一卦。
道长望着我抱着签筒摇得满地的卦签叹口气说:“小伙子,手劲小一点嘛……算了算了,捡一个你感觉最顺眼的卦签拿来”。于是我就捡了一个最光滑最顺溜外表都有包浆效果的竹签,恭恭敬敬地递给他。他歪着头看了看,捻着一小撮花白的胡须问:“居士,你是算姻缘还是算前程啊?”
俺做出一副要算婚姻感情的样子,假装给带着儿子在草丛后嘘嘘的老婆抛一个媚眼,转过头庄严的说:“我,算前程!”
付道长抬头望着我被爆炸头覆盖的额头,高深莫测的说:“居士,你的前程很简单,前三年一年一动,后三年一直不动,三年后有一个大动”,然后就摸着下巴作世外高人状。
我一把推开在弯着腰在我屁股上找大洞的老婆,蹲在地上扳着指头算:前三年一年一动……嗯,从现在算回去,第一年到工商所担任副所长,第二年转成所长,第三年就回到机关担任副科长。虽然有点勉强,但的确算是前三年一年一动。然后在机关副科长位置一呆就是三年,这个就很准确了。那么三年后有一个大动,也就是说会有个大变化。难道会有哪个高人慧眼识珠,从茫茫人海中喊一声:呔!小伙子,别左右看了,说的就是你!走,跟俺去京城当高官去!
一路意淫着回到家,觉得红星楼变高大了,总是要挡住点拨我的高人;马家巷也宽敞了,不容易碰到我人生道路上的指路洪常青。在我左顾右盼顾影自怜半年后,果然前程有了一个大动。领导决定把我紧急调任北川工商局担任局长。
那个时候工商部门是省以下垂直管理,任命一个县局局长,市局就可以决定,最多只给县委发一个通知函就成。于是,怀揣着一纸红头委任状,俺趾高气扬的踏上了前往北川的道路。
当时绵阳经济条件最差的两个县,一个是北川,一个是平武,都是山区县,都是少数民族聚集区,北川是羌族,平武是白马藏族。不过北川离绵阳近一点,当时基本上不到两个小时就可以开车到达。老婆红着眼眶给我准备生活起居用品,我却躲在一旁笑歪了嘴:耶!可以从纷繁的家务事中解放出来啦!
那时儿子刚读小学,早上送下午接,晚上还要守作业,打又打不得,吼也吼不歇,吃喝拉撒睡,一天忙到黑。每天早上六点起床,眯缝着睡眼拾掇完,整天都感觉瞌睡不够,这哈终于可以享受一下幸福的单身生活了。我没心没肺的拒绝了老婆眼泪婆娑的送别,一路偷笑着,走进了藏在大山深处的北川工商局,这个让我一辈子梦牵魂绕的地方。
去了才知道,我的前任由于某些原因,被群众集体投票强烈要求调离了岗位,我匆忙去接任有一点救火的味道。不过当时三十多岁正壮年,什么后果也没有考虑,夹一床被子就去报道了。
北川全局四十六人,设立了七个工商所。人最多的四个,最少的漩坪所才一人,所长安文又当所长又当所员,口头禅就是:我们召开了全所干部职工大会,经过认真学习,全所每一个同志都表示,一定坚决执行某文件精神……后来漩坪工商所在5.12地震后淹没在水里,就是唐家山堰塞湖的位置,这是后话了。
我去了以后,朴实的北川同事们非常热情的欢迎我,切一盘老腊肉,炖一锅四季豆,甩二两凼凼酒,烧一盆炭火,在寒风呼啸的大山里,一起度过一个温暖而微醺的夜晚。
正宗北川老腊肉那真叫一个好吃。山里的村民,春节杀只年猪舍不得吃,就抹点花椒粗盐挂在灶台上方熏烤,只在招待贵重客人时,才舍得割一块下来。老腊肉长时间烟熏火燎后,一块块外表黑得象木炭。取下来须先用锤子猛敲一气,将外面一层黑壳敲掉,再用温水浸泡半天后用棕刷反复洗刷,此刻才露出里面红黄相间的五花肉来。清水煮熟,细细切片,斜举半空,只见肉片中云蒸霞蔚,宛如海市蜃楼般流动。咬一口,唇齿流香,颊腮润油,肥肉入口即化瘦肉爽Q弹牙,那一嘴诱人的焖香啊,从舌尖缓缓流到全身每一处毛孔每一根骨缝,再小呡一口甩凼凼,在微醉中品味出小县城的高山旷味来。
甩凼凼是北川散酒的别称,凼凼是店家打酒用的竹筒器皿,一般一竹筒装一两。老北川人买半斤散装白酒是这样喊的:老板,甩五凼凼整起!老板笑眯眯的揭开酒坛盖子,举起竹筒伸进去,哐当哐当地舀五下,齐活。
老腊肉,甩凼凼,构成了我对北川最温润的印象。但是没有想到,刚去北川不到一周,我就栽了一个大跟头,直到现在,一想起那个画面,俺的下身不由得一紧,满头雾霾从天空中徐徐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