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的八月,我辞了工作。
那时候的我和吴先生,还租住在江城的城中村中。
那是一个即将拆迁又没有拆迁的边缘地带。放眼望去,满是参差不齐的三层或者四五层的小楼。
住在这里的人,可谓三教九流:学生,小贩,民工,以及行色匆匆的上班族……
只因为这里房租低廉。
是啊。在偌大的江城,就是这样一个位置,一个季度的房租算下来,才只要一千来块钱,想想也真是够便宜。
辞职的原因,是我怀孕。
无非是怀个孩子。本不应该这么矫情。但由于厌恶当时的工作环境已久,所以,辞职几乎是风卷残云的姿势:写辞职申请,面谈,交接工作几乎一气呵成。当时抱着非辞职不可的解脱心态,不管领导的再三挽留,调岗位以及加工资的诱惑,宁愿放弃多交一个月的社保也非要离开当时的那个恶劣环境。
那时候的自己,已经被非要解脱的心态冲昏了头。什么都不顾。一心只想走。
这个世界上,但凡一心想做的事情往往都会达成目的。再说,这也不算一件很难的事呢。
一个萝卜一个坑。但这是个萝卜多过坑的社会,你不想在这个坑里待了,后面还有一大堆萝卜等着朝这跳呢!
辞职在家的前几天,借着那股兴奋的劲头,过得还是很愉快的。
睡到日晒三篙才起,蓬头垢面,叽拉着拖鞋,想着要吃的东西确定要不要下楼去。然后慢慢的刷牙梳洗,懒得动的时候,干脆不下楼,坐在床上吃点零食看着视频待困倦了又继续睡去。
不用每天早早地起床,不用每天去挤公交车,再也不用看那些讨厌人的脸色,一天到晚的主要工作就是吃,睡,睡,吃……
那段时间,我就像一头猪。
一晃就到了过年的时候,而就是在这个时候,我们的生活有了一些变故。
其实。说变故显得夸张了一些,算是变动吧,就在年关将近的关头,吴先生工作地点要调整了。因为公司搬迁的缘故,他要去上班就必须早起两个小时。早上和晚上,算起来,每天在上班途中的时间要多花掉四个小时的时间。
年关将近,因为要拿年终奖的缘故,不好跳槽,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国家经济逐渐下滑的缘故,一份合适的工作并没有那么好找。
反正,宁愿每天多花四个小时的时间。吴先生还是坚持着他的工作。
每天早上,天还没亮。我感觉身边有悉悉索索穿衣服的声音,衣服和身体的接触摩擦下,不太好的毛衣面料在黑暗中发出零星的火花。
我根本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中,我听到吴先生去洗手间洗漱,轻手轻脚的关门。然后,屋子里又归于平静。
等到我真正睡醒,那就是几个小时以后。
江城的冬天,江风又大,好冷啊。我不知道吴先生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他的话一向很少,也几乎从不在我面前抱怨什么。我只记得那段时间,他每天摸着黑归来,出门的时候,必然是,启明星还没有落下。
我印象很深的一次,是又在一个晚归的途中,那天,刮很大的风,似乎还零星的下着小雨。我电话里告诉吴先生,说要去地铁站接他下班然后共进晚饭。
我穿着厚厚的羽绒服,顺便把家里的一点现金揣在身上,就出门了。
天气真冷啊。寒冬腊月的天气,呼吸都冒着白气。
城中村的马路有些泥泞。揽客的麻木车操着不同地方的口音到处吆喝。路边摊上,刚出炉的红薯还咝咝的冒着热烟,马路旁边,新鲜出锅的板栗发出诱人的香气。
晚餐吃的是瓦罐汤,腾腾的热汤让吴先生的眼镜也蒙上了一片薄薄的水汽,隐在镜片后面的脸,红扑扑的。
到家的话题都不提了,只记得要睡觉的时候,我脱了衣服顺手准备把钱再搁回去。住在城中村就是不好,人员混杂,一点点财务都要随身携带着。
不摸不知道,一摸吓一跳。我出门的时候,揣在兜里的钱不见了。
我很快的就给吴先生说了。
被人偷走了?吴先生问。此时他已经脱了衣服要睡了。听我说钱不在了,他还是很快的爬起来。
可能是自己不小心掏掉了。我说。出门的时候,我的手套也一起放在兜里。
还记得在哪里翻过兜不?我去找一找。吴先生说,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把脱掉的衣服都穿整齐了。
我回忆了几个可能的位置。
算了吧。别去了。我劝他。潜意识里,我就知道,这个钱是找不回来的。
没事,我找得看看。吴先生很坚定的说,很快的换好鞋裹着衣服出门去了。
我等着他。
过了约莫快一个小时的时候,他回来了。
果不其然。
钱,没有找到。
睡吧,没得事。他安慰的说。
晦暗的灯光下,他的鼻尖冻的通红。也许是外面的雨又增大了,亦或是他走的太急没有带伞。他的半个身子都淋湿了,不多的头发更是湿漉漉的,软哒哒的贴在头皮上。
那一刻,我觉得特别难受。
那不是很多的钱。吴先生上了一天的班,辛苦劳顿自不必说,在那么茫茫多人的情况下,钱丢了,能去哪里找呢?怎么找的到呢?
还有,自从去年带着满月的孩子回到娘家,吃喝拉撒睡都有人照顾安排,而几乎就在我懵懵懂懂间,昔日小心翼翼抱在怀中呵护的婴儿就长成了蹒跚学步牙牙学语的幼童。
作为人人都说有了孩子就会受苦受累的母亲形象,我初为人母的经历似乎不费吹灰之力,我几乎从未半夜起床给孩子化过牛奶,给孩子洗尿布衣服之类的伙计我更是不曾沾手,不会走的孩子,不是在她外婆怪里逗着,就是在她外公腿上哄着,只为了让我好歇歇手……
我似乎过得很安逸。
体型一日一日的肥丰,心底却渐渐亏空。
人啊,可以像猪一样生活,可是却无法像猪一样不去思索。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经常陷入了迷茫的状态。
接踵而至的是焦虑,和旷日持久的不安……
我的吴先生,我不知道那夜,他冒着大风淋着寒雨,在黑暗的马路牙子边,一点一点寻找,一点一点搜索时内心有什么感受,总之,那个画面,我每每想起来,就特别心酸。
是啊,是吴先生承担了我的过失,替我承担了本该我承受的痛苦。
生孩子需要钱,我和他的生活乃至生存,都需要钱。这些负担,都沉甸甸的压在他的肩上。
还有我的父亲母亲,他们两位可爱可亲的老人,分担了本应该属于我的责任,和辛苦。
所以说,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安逸的生活呢?只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罢了。
愿大家都有一颗感恩的心。
愿世间所有的爱都不被辜负。
愿我们能够被爱,也有足够的能力去爱人。
以上。
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