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剑游侠》24、效古风慷慨三结义 急危难毅然双出手
陈少华 著
肖羽待他将招式使老,身上徒地后缩一尺,一把按住他的手,向外一带,虬髯汉子收劲不住,直向外摔去,正磕在一块石头上,痛得七荤八素,连声惨叫。另两个汉子见同伴被打,放下那少年,向肖羽攻来,肖羽使出这些日子来苦练的功夫,招式谨严,封住门户,两个地痞哪里攻得进去?不几招就败下阵来,见势不妙,忙拖了虬髯汉子夺路就逃。
肖羽不几招就打跑了三个地痞,心下甚是高兴,回头向张敏知笑道:“大哥,我的功夫果然有了长进。”张敏知点头笑道:“打跑几个地痞算不得什么,等你打败了武功好手,我们再庆贺。”心道:“贤弟也算是天山一派广成子仙师传人了,比这些地痞厉害些的人也可以对付。”
那个少年上前来拱手相谢,道:“多谢好汉相救。敢问两位高姓大名?”
肖羽道:“在下肖羽,这位是张敏知。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那少年道:“在下叶子玉,两广人士。因在此摆摊卖艺,被这几个泼皮盯上,非要交地皮钱不可。在下一时不忿,与他们打起来。正在危急,多谢兄台相救。不知兄台可有雅兴?我想请两位喝一杯茶。”
肖羽与张敏知对视一眼,点点头,道:“如此甚好,那就叨挠了。”
叶子玉那日在巡抚衙门住时,发生了惊天大事,白莲教众猛攻进来,他见事情紧急,凶险得紧,情急智生,躲在死尸堆里装死,终于保得一命。雍正逃过一劫,龙颜大怒,下旨以欺君之罪将巡抚赵宝山杀了,本来在西安保护圣驾之重任交给了福文与赵宝山,具体则全由福文安排。福文担着极大的责任,却出了这么大的漏子,自然难逃干系。被大臣们指责防护不力,让白莲教钻了空子。但雍正倒没降罪。
许多人疑心必定有内奸在内部暗藏着,否则白莲教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将一应情况知道得如此清楚,直捣皇上所在。有人密报雍正,说福文与白莲教暗中勾结,引狼入室,里应外和。不知为何,以雍正的多疑猜忌,这次却一反常态,将密报扣下不发,不予置评。这都让人看不透,难懂其中的奥妙所在。
福文送雍正归来后极是害怕,总疑心雍正会对他下手,日日提心吊胆,已向父王写了遗信,交待其中秘密。后来见没有动静,言语中发现雍正对自已颇加褒勉,好似并无疑忌,方放下心来。雍正办事历来如此,让人琢摸不透,高深莫测,喜怒无常,臣下个个有伴君如伴虎之感。
叶子玉躲过劫难,便与姐姐商量要离开福文闯荡江湖。那日他眼见福文在雍正面前抖如筛糠,威风尽失,心下不由怅然若失,生出轻视之意,颇觉这个小王爷不足为恃。乃劝姐姐离开。叶子静哪肯答应。她一颗心早在福文身上。叶子玉见说不动姐姐,一气之下,拿了点盘缠独自跑出来,一路卖艺为生。于前两日赶到了北京城,想要寻找到进身之机会。可是时运不济,仍只得在街头卖艺,却遭地痞的敲索,他年少气盛,哪里肯依?就动起手来。
三人在酒楼叫了一桌酒菜,觥筹交错间,把盏言论,颇觉欢畅。均有意气相投之感。
叶子玉见张敏知气宇轩昂,武功不弱,肖羽神情诚恳,亦有几分英气。不由颇生了仰慕之心,心想:“若是与两个好汉结成兄弟,共患难同富贵,日后也好扬威武林吐气展眉。”当下拱手道:“在下仰慕两位好汉之气节,不知能否有幸与你们结为异姓兄弟,同生共死?”
张敏知一愣,不知如何是好。肖羽便欲答应,但见张敏知犹豫不决,便未开口。
叶子玉心下一急,心道:“这两人莫不是瞧不起我?”装作不经意地道:“昔年名震天下的相门候府两广叶家,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在下忝为两广叶家之后。我父亲紫电神侠叶声,也算是响当当的武林领袖。平日最喜与江湖朋友结交。在下颇遗有父亲之风,故也想多结交几个好朋友。”
肖羽还不怎样。他对江湖原不熟悉,没怎么听说过两广叶家之名。张敏知却是大吃一惊,立时站起拱手一躬身道:“原来是恩公家人到了。请受在下一拜。”叶子玉慌忙起身,道:“这从哪说起?万万莫要如此。”
张敏知说起缘故,原来其父张绵早年落魄不堪,四处流浪,一日饿倒在路边,被一个官绅救起,救伤赠食与盘缠,并向好友引荐。张绵得以有后来的成就,可说多亏了这位恩公。这个恩公正是叶子玉的祖父叶超,当时正在朝庭担任内阁大臣。后来叶家败落,张绵曾四处寻找叶家后代,却寻不到,人世苍茫,不知流落到何处去,只得罢了。但他常向儿子提起这一段往事,要张敏知牢记这段恩情,有机会时定要报之。是以张敏知见到叶家后人,当真是惊喜不已。
叶子玉也想起了这段故事。道:“我祖父曾说起他救过一个好汉,说此人志向远大,胸中所学恢宏渊博,气吞山河,有运筹帷握之胸魂,决胜于千里之外的气魄。说此人他日必有大成,不成人杰,则为鬼雄。看他所描述的情景,想来必是说的你父亲。”
张敏知当即道:“能与恩公之后代结为兄弟,实是敏知求之不得之事。好,我们从此就是好兄弟了”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肖羽心中甚喜,举杯站起,叶子玉满脸欢容,举杯见底而干。肖羽笑道:“想那刘关张桃园三结义也不过如此。”当下向店家要了香烛等物,摆好祭坛,各自跪下,宣誓从此同患难共富贵,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至此,结义已毕,列齿为序,张敏知居长,肖羽次之,叶子玉为老三。重新归座,把酒言欢,各自欢悦,这一场足饮得酩酊大醉方休。相互搀扶,在街上摇来晃去地走着,大声唱歌,仰天长啸,弹剑起舞。此一刻,他们只觉人生之事大有可为,三兄弟在一起,还有作不成的事情吗?今后不再孤单零丁,不再无依无助。
第二日结伴在街上四处游览,但见京都恢宏气派,气象万千,三教九流,巨贾白丁,人来人往,摩头接踵,热闹非凡。沿街叫卖的小贩挑着杂货担四处转悠吆喝,卖小吃有街边到处都是,有四川辣味的,有广东风味的,一个个的守着一只油锅,里面盛了油炸煎饼,油炸鸡腿,茶叶鸡蛋等物,香气四溢。
他们一路观玩,忽见一队青衣道士急步穿过一条小巷,向里就走。肖羽猛地省起,道:“这些道士好象我们在路上见过。”张敏知也想起了,点头道:“不错,正是他们。这些人行迹神秘古怪,正好去看个究竟。”加快脚步,远远跟着那群道士,见他们在大街小巷里穿来穿去,向走迷魂阵般,心中更是惊疑,悄悄跟在后面。那群道士急着赶路,加上大街上人来人往,倒没查觉被人跟着。
前面却有一个面色腊黄的汉子接了他们。肖羽一看,正是那个在道上碰到了骑白马的汉子。更增好奇。只见那面色腊黄的汉子向为首的道士说了几句,一行人又快步前行。再走了约摸一顿饭功夫,到了一个大院子中,这个大院内甚是杂乱,栽了些花儿草儿,却没有人整理削剪过,中间立着几棵梧桐,叶子已然黄了。一间大厢房内坐着或站着好些江湖豪客。为首的道人在院内向房内拱手道:“武当派恒虚道人率了门人前来,面见张大侠。”一个面容清瘦的方脸汉子走出来笑道:“哈,恒虚真人这么快就来了,张某真是喜出望外呀。”
这汉子正是张绵。他在行云山庄一场大战后,侥幸逃出。四下一打听,知道二当家章虎被抓。立时设法营救,联系了一些武林朋友,原本想在西安就将章虎解救出来。那福文却狡猾得很,拿了个人替章虎在牢里关了,真章虎早就连夜解往北京。探听到确实消息,他们只得在北京设法了。
张绵便开始查那个神秘使箭汉子的来历。经过多方打听,才知这个汉子果然是行云山庄四当家郑一丰。
原来郑一丰是神箭门的高手。为了建功立业,加入官府作了鹰犬。后来却误杀官府差役被通缉,他四处潜逃,被捕快追拿时,多亏张绵出手相救。张绵见他武功高强,便让他在行云山庄作了一把交椅。张绵见他被官府缉拿,为人又颇有侠义之风,想来是个义士,本待将山庄反清复明之宗旨告之。章虎也认为不错。但韩斌行事谨慎,称郑一丰此人来历中颇有不详之处,未可轻易相信,且待仔细观察后再作定论。张绵听了劝告便未轻动。
郑一丰见行云山庄招兵买马,心中已起疑心。又偶然探听得知江湖奇宝九天凤舞剑在张绵手里。见张绵言语间甚是敌视官府。他曾为官府效力,怕被张绵打听出真实来历,那可不妙,所以总不肯露出其成名的神弓绝技。他为人颇有忠君之心。对清廷很是忠心。自得知宝剑之秘,便想以此为进身之阶,重新加入公门,便暗中联络官府。韩斌对郑一丰心存疑虑,暗中监视。郑一丰心中明白,知道韩斌迟早会拿得他私通官府的证据,若不趁机出走,一旦事陷,悔之晚矣。便寻个机会告假,离开了山庄。韩斌见郑一丰突然离开,松了口气。却不知此人已知宝剑之秘,告诉官府。官府闻之大喜,立即禀奏皇上。雍正皇帝也曾闻得此剑之名,便下旨发兵夺取。
张绵得知真相后,又悔又恨。对郑一丰自是痛恶。后来终于寻得机会,将郑一丰刺杀。此乃后话。
张绵在武林中人脉极广,各大门派都有好朋友,一道江湖帖子撒下,登时聚来众多武林同道,聚在北京,商议大计。武当掌门人恒冲真人派了师弟恒虚道长并一帮武当二代高手前来助阵。少林方丈晦苦大师派了师弟晦暗和尚并达摩院的十八罗汉前来帮忙。其他象丐帮青城峨嵋崆峒等帮派都派来一等一的高手。
恒虚道长紫膛面孔,下颔一绺山羊胡须,中等身材,头上紫阳绾髻上插了根小剑,穿了灰布绣太极道袍,颇有些侠风剑骨。拱手道:“恒冲掌门师兄对张大侠的义举甚是赞赏,特派贫道前来助阵,贫道这厢有礼了。”
张绵呵呵笑着上前将他拉入厅内。恒虚四下一望,见这议事厅内坐了四十多位江湖好汉,有青城派铁花道长、崆峒派红叶上人,峨嵋派静闲师太等。靠桌角站了十几个丐帮好汉,个个目光炯炯,精神抖擞,当先的一个穿了土布衣衫,千层底草鞋,山羊胡子,浓眉大眼,乃是丐帮帮主神丐柳兴,正在咧嘴呵呵直笑,冲他挥手招呼。
柳兴乃是张绵的义兄,这次当仁不让,亲自率大批丐帮高手来商议大计。柳兴那次因一件极是要紧的大事,未及去行云山庄拜访张绵。听得行云山庄被官府打灭,心中很是内疚。要知丐帮与行云山庄同为秘密反清组织,本来遥相呼应,影响极大,声势不在号称天下第一反清圣教“白莲教”之下。这次白莲教行刺雍正几乎大功告成,江湖上出尽风头,人人竖起大拇指。而行云山庄苦心经营之下,却被一鼓荡灭,脸上无光。丐帮与白莲教素来不和,这下孤军奋战,情势大是不妙。柳兴也急于让义弟重整旗鼓,拉开大旗积聚力量。是以此番丐帮高手悉数到了。丐帮吸纳江湖上无数游仙散勇,无名高手多得数不胜数,实是非同小可。这下倾巢出动,只怕要掀起偌大的一场风浪,京师震动。
张绵正待再说话,三个少年冲了进来,当先一个叫道:“爹,孩儿可找到您了。”张绵举目一看,又惊又喜,竟是爱子张敏知到了。他一把拥住儿子,道:“好孩子,你还好好的。为父这就放心了。”
张敏知泪如雨下,泣道:“爹,孩儿对不住您。”张绵见他神情,心中一惊,道:“孩子,是不是你娘出事了?”
张敏知哭道:“娘,娘让火给烧死了。”张绵与其妻感情甚深,一向相濡以沫相敬如宾,乍闻恶耗,身子一晃,默然良久,虎目含泪,沉声道:“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张敏知大致将情形说了遍。张绵强抑悲痛,凝思一会,哑声道:“孩子,你回来就好。这两位是你的朋友吧,让我认识一下。”
张敏知抹了泪水,道:“这两个是孩儿的结义兄弟。这个是肖羽,这个是叶子玉。”张绵一一见过,心下甚是欣慰。群雄眼见这番父子久别乍见的情景,也是感慨良多,不住微笑点头。
张绵朗声道:“各位同道,我张绵遭此大难,山庄让鞑子打破,好兄弟陷入狱中。今日将各位英雄请到此处,便是商量一个万全之策,救下在下的好兄弟章虎。张绵在这里谢过各位了。”团团一辑。
众人都是点头,一个膀大腰圆的和尚将禅杖向地上一顿,粗声道:“张大侠与狗鞑子斗,杀得鞑子血流成河,我们山东好汉都是极为佩服,我今天来就有一句话,只要张大侠一句话,我们齐鲁三英水里来,火里去,眉头皱一下就不是好汉。”这个和尚名唤“戒狠”,后面还站了两个人,一个手使双刀,头戴铁箍,行者打扮,扫帚眉铜铃眼。另一个却是女子,穿着短打浅紫衣靠,秀气飒爽。这三人江湖人称“齐鲁三英”,在山东一带极是有名头,打家劫舍劫富济贫,一众富豪谈之色变。
张绵拱手道:“多谢好汉谬赞。如今鞑子气数将尽,却凶残之极,比康熙朝更胜十倍。将江湖好汉打打杀杀,对我前明遗民更是凶暴之至,动则抄家下狱,满门抄斩,诛灭九族。再不反,更待何时?”一个青面汉子拍案而起,道:“正是如此。我们那有一个世代书香之家,为大明王阁老之后,只因不愿出去为仕,被知府诬为图谋造反,满门抄斩,那个惨呀......”这种事例各地俯拾皆是,一时大家议论纷纷,群情激愤。
张绵还待再说,耳中忽听得一阵极轻微的掠风之声,面色一变。神丐柳兴早已飞身而起,向窗口越去。屋顶有人长笑一声。众人大吃一惊,显是有人竟在屋顶偷听。要知满屋子皆是武功一等一的好手,此人竟能如此,武功定然极高,登时个个面露忧色。
柳兴如大鹏展翅一般掠上屋顶。只见一个青年神情潇洒飘逸,在屋顶上迎风而立。头上戴了白色秀才冠,穿了浅兰湖绸镶银长袍,脚上一双双耳登风麻鞋,面如冠玉,唇若涂朱,目如点漆,三十上下年纪。肖羽一看之下,心中一惊,此人正是打败姚云龙击晕虎王的金秋。他蒙金秋教了正宗内功心法,受益良多,甚是感激。
柳兴身形微晃,已到了金秋面前,喝道:“朋友是哪路来的货色?何不亮上真名?”金秋微微一笑,并不答话,神情甚是倨傲。柳兴心中有气,一掌攻上。金秋身形微晃,已掠至柳兴的身后。掌影翻飞,真气激荡,十余招一过,难分高下。金秋身法飘忽俊逸,柳兴掌力浑厚威猛,各有千秋。
肖羽眼见金秋与柳兴打得翻翻滚滚难解难分,不由甚是迷惑,茫然不解。心道:“金大侠难道竟是朝廷鹰犬?”
几个豪杰出得屋来,也纵身跃上屋顶。丐帮九袋长老“铁掌飞鹰”钱英立出步向柳兴拱手道:“帮主,杀鸡焉用宰牛刀?就让属下与他过几招吧。”挥掌向前。
柳兴见有人上前助战,不愿以二敌一失了身份,双掌一错,退出圈子。这钱英立武功高深莫测,江湖上鼎鼎大名,由他出战,当不失胜机。
钱英立手执一杆烟枪,向前一挥,冲着金秋肩头要穴“肩井穴”打去。他嗜烟如命,这柄烟枪从不离身,近攻可作判官笔点穴之用,远攻可作枪剌,可作鞭打,厉害非常。
金秋肩头一沉,左掌一个“回头望月”,反拍向钱英立的后心。钱英立见这一招来的极快极险,身子后仰,险险避开。只一招之间,他便给逼得手忙脚乱,又羞又怒,打点起精神,一路“旋风笔法”使将下来,虎虎生风。恶斗之下,他越战越是心慌,对手轻轻挥洒之间,不仅将他的攻势化作无形,还将妙招频出,将各方位封死,使他施展不开手脚,直有处处受制之感。他抵挡不住,口中呼喝,脚下连连后退。群雄看得暗暗心惊,要知钱英立乃是丐帮中武功有数的高手,在江湖中威望甚高,乃是一呼百应的豪杰,昔日在泰山之顶独敌泰山派三位名宿,在昆仑山上力劈昆仑五鬼,何等英雄?江湖上谈起,无不敬仰得紧。
再战几招,金秋右指一戳,正点在烟杆上,钱英立拿捏不定,烟杆脱手飞出。踉踉跄跄地败退而下。
恒虚道长性急如火,见金秋武功高强,早已技痒,哪里忍耐得住,手执长剑一跃冲上,叫道:“休得猖狂,吃道爷一剑。”一招精妙绝伦的武当剑法“四海归流”使出,只见蓬蓬剑雨如影随形,向金秋裹去,四面八方都是剑影,光芒点点。
金秋赞了声:“好,果然不愧是武当三剑之一。”身形一晃,不敢怠慢,凝神接招,双手变掌为抓,来抢长剑。恒冲心下有气,心道:“别人见了我,躲还不及,你竟敢空手对敌,来抢我剑?”当下长啸一声,武当剑法使将开来,飘飘洒洒,洋洋点点,金秋的周身要害悉数罩进。金秋仗着无以伦比的绝妙身法,在剑雨中穿来越去,双手或攻或弹,竟是攻多守少,丝毫不落下风。再战片时,金秋变掌为抓,搭在剑身上。恒虚只觉一股极大的力量从剑身上传来,长剑几乎脱手。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运气抵御。双方刚一接掌,旋又分开。
恒虚道长将武当十三路追魂剑法使将开,招招奔着金秋要害而来。
金秋的师父无极尊者曾与他谈起天下剑法,言及武当剑法时,称虽然霸气十足,凌厉无伦,绵密紧凑,但却也绝非找不到破绽。要破武当剑法,只在破绽处轻轻插入,便破及其余,让对手一败涂地。当下还教他如何识别其破绽所在。他此番下山,第一次与武当剑派高手接战,忆起师父所指破绽,渐渐地从恒虚凌厉的剑法中瞧出了一些端倪。胸有成竹,嘴角不禁微笑。
恒虚道长见状,心中惊疑,手下越发催动剑法,如长江大流般地倾泻而出。金秋窥得一处空档,双指连弹,正中剑身。这气指神功非同小可,恒冲虎口发麻,长剑缓得一缓,剑法受滞,金秋欺身直上,一掌拍下,与恒虚对了一掌。这一掌他用了九分力道,恒虚猝不及防,这下给击得连退几步,脸上苍白,嘴角溢出血丝,显是已受了内伤。
柳兴见状,道:“道兄且歇,让我来对付他。”迈步而上,一个“凤点头”,横掌向金秋后心拍去。金秋身形晃到左边,一个“飞龙升天”,双掌如电,疾击柳兴腰间要穴。两人身法极快,倏忽间已连斗了三十余招。柳兴越斗越惊,他生平行侠仗义,行遍大江南北,名头极响,从未逢过对手。这青年的武功招式谨严,乃是武学正宗,修为极高,竟不在他之下。其招式颇象一个威震乾坤、名满寰宇的世外高人的武功路数。他心中惊疑,开口问道:“你是无极尊者的门下吗?怎么甘作朝廷鹰犬?”手底下丝毫不停,点、拍、挡、截、拿,招招绝妙,向金秋要害抓来。
金秋却并不作答,两人在高高的屋顶上斗了三百余招,身形快得如电似风,幻作两团灰雾,忽分乍合,上纵下伏,忽儿一跃上天,忽儿直坠而下,惊得群雄齐声惊呼,只看得目眩神迷,乍舌不下。如此高手对决,那些群雄只怕只在梦里才得见过,有几个功力稍差的,一时被劲气所逼,啊的一声,竟自晕倒在地。晦暗和尚在少林寺辈份甚高,神功精湛,眼见屋顶两人和以上层功夫相拼,也是暗暗心惊,心道,少林功夫虽闻名于世,只怕也只有方丈大师才抵挡得住这深厚的功力了。久闻丐帮帮主柳兴艺业惊人,没想到竟已到得这个地步,当真可佩可敬。自忖若是与柳兴对招,一百招之内尚可自保,百招之外就必败无疑。要知晦暗和尚身为少林方丈晦苦大师的师弟,是少林派数得着的绝顶高手,数年前已参透少林绝学“易筋经”,悟出超凡内功心法,一直以功力深厚闻名,端的非同小可,是以方丈大师才派出他来相助张绵。
张绵早已跃上屋顶,为义兄掠阵。他自知柳兴武功极高,是以并不担心,只是留心那青年的武功招式,越看越是暗暗点头。
柳兴一路狂风暴雨般的强攻,竟占不到半点上风。那青年身形灵动,掌风飘忽,轻松自如,将柳兴的杀招一一化为无形。柳兴掌风虎虎生威,声势惊人,屋顶上瓦片被掌风所激,纷纷向外飞出,迅疾异常,便如高手亲手所发的暗器一般。群雄正在全心观战,好些人不及躲避,便给瓦片打中,连连呼痛。
金秋变换了几套掌法身法,却怎么也攻不进去。暗道:“江湖传言新出现一个青年侠客,武功绝顶,当是此人。传言不虚,此人果然劲敌。”
再斗片刻,金秋渐渐处在下风,掌风微滞,身法也为对方虎虎劲风受制,知道再斗下去讨不了好去,也不恋战,双掌一晃,向后便退,左手一扬,扔出一个包裹,笑道:“久闻神丐之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异日再来领教。我去也。”柳兴忙伸手接了包裹,不及追赶。金秋轻身功夫一展,如一道烟一般,在屋顶上掠得几掠,便踪影不见。
张绵上前,柳兴打开包裹,吃了一惊,里面竟是一个死人头,面色尚鲜,显是刚死不久。旁边放了一块腰牌,上面写着:“顺天府尹门下衙役1243号”,不禁恍然。想必此人正在监视这边动静,让金秋撞上,出手杀了,给他们示警。再一看,包内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道:“京城内近日将有大事,列位小心为是,切记切记。”
张绵惊出了一身冷汗,道:“义兄,如此一来,岂非鹰爪子已经有所察觉?还是小心为好,我们从速换一个议事处所,不要让清廷先下手为强,将大伙一网打尽了。”他自忖行事一向机密,不知官府如何得知?柳兴点头。心中惊疑,不知金秋所说的“京城内近日将有大事”所指为何?他又是从何得知?此人武功超凡入圣,行踪诡秘,大是不一般,不知是何来历?有何图谋?两人沉吟半晌,难以索解。
张绵向群雄说起金秋示警,众人皆是感激。张绵道:“只怕近日京城会有惊天动地的事情发生,具体情况,我也不知。这几日大家就暂不要聚在一起,免引官府注意。大家小心行事,莫要露了行藏,让鹰爪子抓到了把柄。”众人心中惊疑,暗暗猜测。张绵决定立即离开此处,众人化整为零,乔装打扮,分头去了。
张绵携同张敏知、肖羽、叶子玉三人来到福州路上一家“悦来客栈”。客栈老板五十多岁,头戴着风毛羊皮帽,身穿着褐色湖绸大褂,脸上堆着笑容,一脸福相,没有一点江湖之色,谁能料得到这个老实生意人,竟是反清帮会中的角色,武功不低的会家子?此人名唤刘老实,乃是张绵会党中人,多年来潜在北京秘密联络,结交内廷,打探消息。他见张绵到了,上前迎着道:“哟,客官,您来了。”悄悄在耳边道:“您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没有可疑人等。”张绵打量着大堂里来来往往的人,不是过往客商就是平头百姓,点了点头。刘老实在前带路,将张绵三人带上二楼一间上房。张绵进得屋来,一瞧之下,这屋装饰整洁,朴素大方,墙上挂了一幅水墨山水。
待得刘老实出去带上门下楼,张绵沉声对张敏知道:“孩儿,那柄宝剑在哪?”张敏知目中含泪,道:“爹,那把宝剑我也弄丢了,真是该死之至。”张绵面色一变,无奈地叹口气,道:“路途艰险,人心难测,我将宝剑交给你,原该想到这一点。这又岂能怨你?”张敏知将事情经过细细说了一遍。张绵沉思了半晌,方道:“蒙面人大是可疑,很有可能是一个内奸。他为了夺取宝剑,故出此毒策,烧起大火趁乱夺剑。”张敏知道:“我想了又想,这个内奸是谁呢?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来送信的丁吕,一个是那个庄民杨丰。”
张绵双目炯炯,道:“那个杨丰么?我因事务繁杂,每日里殚精竭虑,竟把他给忘了。此人大是可疑,平日里行踪诡秘,我那些日已开始生疑,想找人好好查一查他,但想就算有问题,也不过是疥癣之疾。没曾想,大变突起,此人城府之深沉,手段之高超,竟是一等一的高手。看来倒是我张绵小看了天下英雄。”他自视极高,以已为国之良将民族之栋梁,大汉光复大业之最终成就者自居,自此方知暗地里尚有这位英雄潜伏着。又道:“那个丁吕,我已经起了疑心,故此专嘱过你不可轻信他人。此人若果真是主谋,倒当真是险恶得紧,嘿嘿,他可别让我再撞见。”
当日父子抵足而眠,谈及这么多日来的经历,时而叹息,时而咬牙愤慨,时而喜上眉头。也难尽述。
次日起床梳洗毕,张敏知与肖羽、叶子玉辞别张绵,到京城繁华胜地游玩而去。帝王之都,风云际会,佳丽出游,遍体绫罗,暖风薰得娇态毕露,大有醉眠之媚态。垂柳随风飘杨,香风中送来声声芦笛,和着画角而鸣,回荡在古城的烟蔼之气中。花铺满街,灯点了一路,星星点点,忆起故乡形胜。
他们看得心醉神驰,连声称好。
正行间,前面忽然骚动起来,几骑马缓缓地驶来,有骑士高声呼道:“让开,让开,这里是沈相爷府第的车驾,回避,肃静。”后面一排轿子由人抬着,稳稳当当地行来,那几驾轿子披红挂彩,明黄软帘挑着,虽非镶金锈银,也算得耀眼夺目,繁花似锦,甚是气派。轿夫也都精神健旺,趾高气扬。围观民众皆仰视之,指指点点。
后面上来一匹高头大马,极是神骏,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金骝银嚼,玉勒僵绳,蹄声得得,昂首挺胸地而来。张敏知颇晓骏马,一瞧之下,吃了一惊,心道,如此照夜狮子宝马,世上少有,这沈家不知是何等样人,那些金镶银铸也还罢了,竟有如此名贵好马,当真了得。暗自赞叹,看着那马而来。马上乘了一个二十七八岁上下的青年,生得鼻直口方,面如冠玉,目如星芒,薄唇玉齿,唇若涂朱,竟极是俊美,只是举手投足间忸忸怩怩,婉啭娉婷,颇有女子娇弱不胜之态,不认真看,还真让人误让作是一美女。衣着甚是华丽,青丝银线在日光下映得熠熠生辉。头上戴了紫色三英冠,穿着五彩锈龙滚云衣,脚上一双漆黑透亮鹿皮油靴,在马上昂首而视,艳美中甚是冷傲。旁观民众都瞧得呆了,目中生羡,都道这沈相爷当真是好福气,竟有如此漂亮的儿子。
这时一个小孩儿因看热闹,看着那高头大马过来,马蹄直踏过来,一时惊得呆了,竟不知躲避,眼看就要丧身马蹄之下。
肖羽飞身而上,奋不顾身,将小孩推了开去,自已却已身处在马蹄之下,眼见那马蹄子就要重重对着肖羽前胸踏下,这下不死也非重伤不可。张敏知见状大惊,再顾不得许多,提出长剑,直剌过去,正中马脚。那马惨叫一声,登时在马脚上出现一个大伤口,不停地向下滴血,那一蹄子却没有再踏下,只是不停地弹着蹄子,打着响鼻,连连痛声厮鸣不休。肖羽趁势一个懒驴打滚,到得圈外,回想似才一幕,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张敏知上前问道:“贤弟,你怎样?”肖羽道:“多谢仁兄相救,否则,只怕那一蹄踏下,小弟肚子就得破一个大洞了。”瞧那马势大力沉的蹄子,若真被踏上,后果确是不堪设想。
公子爷见爱马被刺,大怒,手掣宝剑,飞身下马,果然玉树临风轻拂杨柳般,风采不凡。剑便照着张敏知刺来。张敏知挥剑挡住,叫道:“且慢动手,听我说。”那公子哪里肯听,心中一股怨愤之气无处可泄,寻思:“今日不弄死这几个混蛋,难消心头之恨。”要知他极是爱马,这一匹照夜狮子马乃是他花了偌大的力气从西域购得,钟爱异常,平日里打马一下都要心疼半日,眼见爱马竟遭剑刺,便如刺在心上一样,哪肯罢休,咬着牙只是照着张敏知要害猛刺。
肖羽见义兄有险,飞身而上,手里拿了一柄长剑,向那公子刺去。那公子以一敌二,落了下风。向家丁们喝道:“快叫相府高手家兵家将都来,不要放走这几个人。”后面早冲出来几个汉子,个个武师打扮,将三人牢牢围在当中。另有两个汉子并不上前,在后掠阵。
那几个汉子身为相府家将,个个武功不弱。公子挥手道:“给我擒了。”几名家将刀枪并举,猛攻而上。三人挥剑挡开,只听得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几个人混战在一起。一时间只见刀光剑影,人影闪来闪去。恶斗中,张敏知刷刷两剑,将两名家将的兵刃打飞。肖羽这些日子来苦练功夫,大有进益,亦挥剑将两名家将刺伤倒地。叶子玉虽不能伤敌,但挥起剑来,亦可自保。那公子见已方家将大部倒地,心中恼怒,向一边掠阵的两个汉子道:“有劳两位了。”这两人乃是相府新近招揽的江湖豪客陆鸣、赵一农。陆鸣道:“公子爷放心,跑不了他们。”也不使兵刃,双手成抓,向三人抓去。
这一下情势大变。三人敌一,不几合便迭遇险招,给逼得手忙脚乱,竟然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这陆鸣武功怪异霸道之极,十指如戟,狠抓直拿,全然不惧刀剑之利。只要沾得剑身,便微微滑在一侧来拿剑身,三人哪敢让他抓住剑,拼命抵挡,也是抵挡不住。不多时,叶子玉长剑脱手,肖羽长剑竟让陆一鸣抓得断为两截。张敏知兀自苦战,给陆一鸣抓在右肩一扯,一条袖子给撕下,臂上登时现了五条抓的血痕。他忍痛再战,却是力难为继,长剑掉在地上,也被擒了。
公子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冷冷道:“将他们押入府中,本公子要让他们明白,毁我心爱之物是什么下场。”家将们心中一寒,知道这三人下场必定非常之惨。他们深知公子心狠手辣,又最是记仇。谁要是惹了他,他必定十倍地报复出气,手段狠毒得很,这三人不知轻重,将公子的爱马刺伤,可说是拔了虎须,公子爷岂肯善罢干休?家将们同情地望了他们一眼,摇了摇头。
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