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行拉卜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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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甘南,春天不是最好的季节。

最好的季节是夏天,大片大片诗意渲染的草原、山林,浅绿和深绿;油菜花盛开在其间,明晃晃的黄,还有青稞,已经抽穗了,麦芒是毛绒绒的一片,朦胧地摇,摇成一片浅淡的又好像不太真实的、浅近白色的黄。除了雾,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像它们。

还有,还有轮休的耕地。牧区的藏民让它们休息一年,来年再长青稞长油菜,可它们自己却不闲着,长出许多地野花野草来。多是深深的紫色,又夹有星星点点的黄和红,它们顺着犁过的沟垄,连成断断续续、一道一道的彩练。风过处,花朵摇动,这道道彩练便也飘动了起来。

而天,是更加深沉的蓝,云,更加纯粹的白,很低很低,似乎一伸手便可触到。寺庙建筑的金顶,红褐或者褐黄的墙体,所有的色彩都要比别的季节更加浓烈。

这么多的色彩杂然相陈于大地、天空,久居城市的人们不管朝哪个方向看一眼,都一眼一个惊叹号!

现在去甘南,真的不是最好的季节。

车过临夏,路边时时而过的清真寺,开始被藏传佛教寺院替代,大夏河也就是在这一段落开始和我们谋面的,但它,已瘦成了一条浑浊的溪流。大部分的山体少了树木的遮敝,即使有,也是左一块右一块的,像斑秃。草还未完全返青,山的、草原的颜色都还是枯黄的,像年华渐去的妇人,脸无光彩、愁容惨淡。

那我们还有必要走出宾馆去吗?如果没有拉卜楞在哪里,也许我们会安然于房间的昏暗,等待时光滴滴答答地走过。

可是,大经堂在那里,无数的转经筒在那里,我们又怎么能错过与夏河的每一次相约?

这一次,决定上山。换一个视角再看一看多次膜拜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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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石级,没有固定的线路,只有无数牛羊踩出的阡陌,我们的脚是自由的,随便选一坡道往上。高海拔,上山不那么轻松,走急一些、多走几步,便会气喘。

远看没有,但进了山的怀抱,就发现已有很多花儿开了。紫色的野马莲开得不那么舒展,像见着生人的羞怯的小姑娘,但那小小的一团紫,也是春的生机 。

山坡上有很多片石,我们上得很小心,怕踩滑落了,滚下去砸着别人。

渐上渐高,我们视线已与对面山顶的云层平视。对面山上忽然飞起一片一片白色的东西,越旋越高,似大团大团的雪花,而一只黑色的鹰也借着托起这些“雪片”的旋风,伸展翅膀,盘旋翱翔。这一片的白像旋转的白浪,而一点黑的鹰是波浪中的一艘船舶,是视觉的中心。等到这所有的飞翔旋到我们眼前,才看清,构成奇景的白色,不过是一张张小纸片。

我们知道,在藏区,这些小纸片也同样是神圣的东西。

它的正确名称叫风马旗。每年开春,藏民要上山祭拜山神,祈祷当年水草丰美。

他们在敖包中心燃起柏香,念起祈祷的经文,围着敖包一边转圈、转圈,一边向着天空,把一把抛散风马旗,飞飞扬扬的风马旗随风飞舞,把藏族人的祝福带上天空,还给大地……

风马旗原是五彩的,红的绿的黄的都有,可经不住高原的阳光曝晒,很快就褪色变白。我们看到的,就是散落在地的风马旗被突然而起的旋风再次卷向空中的奇景。这样的情景也许每天都会发生,但我们依然认为这是为我们而举办的专场演出,是我们之间的因缘,是我们的荣幸。

风马旗随风越飘越远,心也开始随之飘飘荡荡了。

脚步像是吸足了水的海绵,有一点软又有一点饱满的感觉,不知不觉就舒服地把身体和心灵一并“运”到了山顶。视线一旦高过山梁,山那边的景色便突如其然地闯了进来,这边是楼屋和街道,尽管多少有一点藏族元素,但真的和一般的县城没多少区别,依然是世俗的生存空间。

而就在那一边,却是仙凡相隔的另一番景色。

远远地可以看到大经堂的金顶,那是整个拉卜楞寺院建筑的中枢,围绕着它的,是另外一些经堂的金顶。原谅我的粗陋,分不清楚六大经堂哪个是哪个,实际上凡俗的我也没有必要分得清楚,因为我的目光此时更多地停留在棋盘式的平顶房屋中,它们沿街整齐排列,不与经堂抢夺一点点的色彩,所有的房屋都坚守着泥土的本色,平和、顺畅,彼此间保持着安静的距离。

这些平房的准确名称叫“囊欠”,是僧众的起居之所,是他们在拉卜楞的“家”。而经堂,是他们诵经和学习的地方。

山顶的风远比山腰的凛冽,脱下衬衣扬起,如旌旗一般猎猎,似乎我也有了翅膀,脚尖随时可以离开地面。短袖、赤膊,在海拔近3000米的山顶,午后、春末,冷是一种畅快到每一个毛孔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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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把目光从金顶和“囊欠”收起,转向更远处,一群甘加羊在山谷间拐了出来,它们中间点缀了几头更为悠闲的耗牛,如果是一幅风景画,这已经够完美了。就在我们准备为此陶醉的时候,一孟歌声被风送进我们的耳朵,怎么形容呢,说它高,它好像高过了白云,说它远,它似乎远过了群山,说它美,美过了脚下丁丁的黄花,它是那么飘渺,却又那么清楚 ,是那么悠扬却又是那么直露。也许只是牧民随意的歌唱,于我们却如聆天籁,此时才知,以前舞台上、音响里听到的藏歌早已是加多了食品添加剂的东东!

牧民在山脚,牛羊漫散在山脚和山腰,在山顶,又意外看到了一个孤伶伶的身影,朱红色的袍裙告诉我们他是一名喇嘛。在午后的时分,他在青黄相间的山顶像一个提示符一般存在,成为风景中的视觉中心,但也许,我们也同样是他眼中的风景。

我们从更为陡峭的西面山坡攀援而下,见到了转经筒。我们此时能做的,就是随着藏族同胞,围着寺院建筑,虔诚地转啊转,转啊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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