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她是守庙人,年过六旬。 不知是年龄问题,还是过度劳累,她早已庞眉铺目。入秋的她爱,头发如残败的落叶,白发似乎更多,黑白交替间,显出沟壑纵横的苍老的容颜。
她每天早上要早起。顺着一条石路,步行大概要一个多小时到庙中,开庙门,插上香,等待香客的到来。路太难走,人也很少,一天到也很清净了,到了傍晚,他会下山,山下还有他老伴。
庙旁有一片菜地,是她双手开辟出来的,每天都要照料,松松土,除除草。一是给家里人吃,二是香客吃午饭时也好招待。
“大妈,这还有片菜地呀。”
“对,自己种的,反正闲的慌,中午,我们就吃这些菜。”她用手指着这些绿油油的蔬菜,对年轻香客说道。
上次庙会,她突然声音放小,对众人说:“上次有帮香客,中午把他们款待好了,走时一个个五百块钱,五百块钱往功德箱投!”那样子,有明犯了过错,却开脱的释然和窃喜。
在一旁的妇女说:“那好,那好。”她笑了笑,重新恢复中气十足的嗓音道:“对!”
02:
之所以选择当守庙人,一是可以补贴家用,但家人早就劝她不要在干,太累,身体吃不消。她总是不服气的说:
“我还硬朗得很,上山砍柴,五六十斤,一口气就能背下来。”感觉自己阎王爷都吃的下。
在这个家中,她是一株大树。早已成家立业的子女,在她眼中依然是孩子,都生活在她的关怀下。每次有子女回家探望,她就会将早已准备好的蔬菜,让子女回家时带去。
另一个原因是,她是个佛教徒,每天来到庙中。她一开始就会跪在大佛面前的蒲团上,双手伸开,合在一起,闭上眼睛,嘴里默默念着什么。
多是盼望子女身体健康,儿孙学业有成。毕后,她会虔诚的磕三下头,对着那塑金身,却积满垢尘的大佛,在起身退去。
在她认为,该干完的事都完成了。她总会拿起一把竹扫把,去扫地。先是庙前庙后,最后是通向这座庙的那条路,路不宽,但的确难扫。
路旁有一片竹林,竹叶落下,往往挥积满这条路,但因为有她,路好像永远都是干净的。她默默的扫着,一条小路逶迤而上,可能就是一下午。
风的裙摆掠过,大地展现了她的笑颜。竹叶缓缓落下,她不厌其烦的扫过。
03:
她有干不完的活,家中大大小小的事务,她都揽在身上。她累,她真的很累,自己没有养老保险,只有老伴的两千块,老伴身体不好 ,长期吃药,一天要花销五六十块。
好像千斤重担都压在身上,像黄河上为微薄薪资而拼尽气力的纤夫。
夏天,放暑假的小孙子会来乡下陪陪他们。
一天夜晚,新雨过后,月出东山。一切裹挟着一丝凉意。他们早早就躺上床休息,但并不睡去。她和小孙子睡一起,而老伴腿脚不便,很早就一人睡。
她和老伴会聊会儿天 ,唠些邻里琐事。
“隔壁老谢女儿都要结婚了。”
“什么,在说一遍,我耳朵不好!”耳背的老伴听不怎么清。
“我说,隔壁老谢女儿结婚了!”
“结婚了,真快啊。”老伴发出感叹。她说:“对啊。”耳背的老伴没听见。
……
在一旁的小孙子静静的听着,借着微薄的月色 小孙子总会问些不三不四的问题:“奶奶,我怕鬼。”
“鬼,鬼怕什么,我电瓶车喇叭一按,鬼就跑了!”语气中透着不屑。有时后太热,她直接将草席铺到地上,在地上睡。
觉来幽梦无人说。难怪她总是睡不着,她有一个幽梦,一个无人倾诉的梦。
月挂中天,周围清幽阒静。
04:
她是倔强的,自以为身体很好。这几年来街道社区每年都会有老年体检。而她呢,却总是嫌自己忙,不肯去。
种那么多菜吃得完吗?鸡鸭少吃一顿会死啊!
人老了,毛病接踵而来,她也有。过重的饮食让她血压往往较高。
大年初一,她又去庙中准备庙会。她为什么要去,明明不舒服。
庙门前,香烟缭绕,大家手中拿着香 在每一处,神龛前拜了又拜 虔诚的插上三柱香。
大殿上正中坐着观音娘娘,群佛簇拥,两旁依次是王母娘娘,三殿娘娘,文曲星,僵硬的假笑着。
“怦!”一声礼炮而响,紧接着是一阵噼里啪啦的炮仗声。不少人捂住了耳朵,她呢?应声倒地,手中的白瓷碗摔得粉碎。她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被送往医院。
是突发脑溢血,十几个小时的抢救,在ICU住了一个多月勉强保住性命,但人却痴傻了。
为什么会这样。听说在那天,有几个人要去旁边的竹林里挖笋。她不让,那片林子是她们家的。她一个人和几个大男人大吵了一架,那年,她已经七十岁。
她血压本来就高,长期的劳累,吵完架后心中窝着一股火。最后崩不住,断了。
疏林古寺,几点残灯明灭。灯已经灭了,已化做了几缕青烟。她一生敬仰的佛呢?救了吗?
呵!
她当守庙人四年,却在古稀之年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