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在小鱼缸里的那条泥鳅,现在每当投喂鱼食的时候,它会迅速朝着鱼食的方向游过来,毫不畏惧。甚至有时候,只要我一打开鱼食袋口的夹子,那“咔”的一声响,它都会兴奋的从水底马上浮上水面,嘴巴张开成O型,发出“啾啾啾”的声音直奔暗红色的鱼食而来。
刚开始买来的时候,每当有人靠近鱼缸的方向,这条泥鳅都会惊恐万状噼里啪啦的渐起一片水花,它很害怕人会对它有伤害。
十五岁那年,我由喜欢听广播剧,突然间改成迷恋听小说了。尤其单田芳的小说,从《呼家将》《隋唐演义》《薛家将》《三侠五义》,到《杨家将》《薛丁山征西》等等一系列评书,差不多都跟着听过了。
但能让我记住的精彩情节,到如今却只能想起很少的一点。唯独有一件和听评书有关的事件,至今让人难以忘怀。
大概五年级的时候,有一天放学回来,天已经完全黑了。我们姐妹三个对平时的家务活,为了公平起见,母亲给我们做了不同的分工,而那天正好该我刷洗碗筷。那天吃完饭,大概已经八点多钟了,冬天,天又黑得早。八点多的天,窗户外边早已经漆黑一片了。
我一边收拾着碗筷往屋外走,一边打开了收音机。其余人都在屋子里呆着,只有我一个人一边听小说,一边刷洗着碗筷。那天,正好听到杨家将里寇准在设计谋审讯潘仁美那一段。
当听到潘仁美拒不认罪,寇准差人拌鬼,吓唬潘仁美想迫使他招供,只听那鬼出场时单田芳咬紧牙关狠狠说道:“青面红发,巨齿獠牙”。瞬间,我感觉自己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仿佛那“青面红发,巨齿獠牙”的恶鬼就在我身边。
开始为了小小的自尊(不肯让家人看见自己胆子那么小)我还坚持了一会,但是越坚持,感觉那“青面红发,巨齿獠牙”的阴森感,越是朝着自己扑面而来,仿佛一转身,我都能与那鬼撞个满怀。
于是“啊”的一声,一个箭步,我惊恐万状的窜进了屋子里,遭遇惊吓后眼泪也跟着“哗哗”流了下来。
一家人看我哭着窜进屋,以为屋外来了什么吓人的东西。母亲第一个出去察看,但堂屋里一片宁静,除了收音机里单田芳还在说着他的小说,剩下就是因为那天停电而点起的蜡烛发出的微弱烛光了。
母亲不解,又回到屋子里询问我说:“怎么了?看见什么了,把你吓成这样?”我一边哭,一边紧张的说:“小说……小说……小说……,快把它关了,再不想听了。”
这个时候,母亲和姐妹们才终于恍然大悟,随之爆发出一阵“哈哈哈”的大笑声。然后七嘴八舌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母亲说:“谁让你天天听啊,本来就耽误学习,说你偏不听,这下好了吧。”妹妹说:“知道自己胆子小你还听,这回不敢出去了吧?碗都不能刷了吧?”
自那以后,晚上放学回家,必有同学送我回来,早上出门,只要天不亮,必须有家人来送我,有时候也会和姐一起搭伴走。但是好长时间,那个“青面红发,巨齿獠牙”的恶鬼影子都在追随着我,也使得自己不敢走夜路,不敢一个人居家,更不敢再听任何小说了。
几年后,奶奶病危临终之时,她告诫我说:“什么都别怕,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妖魔鬼怪,那都是自己吓自己,以后你就想着,奶奶时时刻刻都在保护着你,再恶毒的鬼怪都不敢靠近你。”
不知道是奶奶的话起了作用,还是奶奶真的在暗中保护着我。奶奶离开的那天晚上,同样是黢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当奶奶咽下最后一口气,母亲当时因为身边没有其他人助力,而在手忙脚乱中安排我去给奶奶叫魂。
那天晚上,我接过母亲交予我的任务,毫无畏惧的走出家门,除了悲壮的使命感外,丝毫没有感觉到害怕与恐惧。
当我站在漆黑一片的街上,仰望头顶默然无声的苍穹,浑身卸掉重物般拥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自那以后,仿佛摘除了以往困住自己的笼子,摘掉了头顶高悬着的恐惧“桂冠”。
记得有人说过,那些勇敢的人,他们并不是感觉不到畏惧的人,而是征服了畏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