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记录时间2010/7/7。
七月七日,黄昏,九点一刻。
所谓黄昏,要从晚上八点半以后开始计算。
以前站在窗前等日落,总是很诡异的一个过程。前一刻太阳亮的睁不开眼,恍然是下午三、四点的模样。回头取一杯水,放几首歌,炽热的光线退了,天空变成明亮的白----只是白而已。然后下一刻,天就黑了。
然而今天,天际终于出现了夕阳的霞光,高楼披上了薄薄的一层玫瑰金。那种夏天特有的,黄昏时候橙色渐变的天空,总有让人在心中轻叹的冲动。仿佛往年的某些场景和情绪,在一样的时刻不一样的年岁从心头倏然而过。
夏天是我最喜欢的季节。它连发音都如此好听。
不知道北京今年是不是比以往更热了。或许每年都是如此,只是人们变娇气了。
2002年初来北京的时候,爸爸去火车站接我们。在回家的出租车上,炙烤的太阳和尾气让我生不如死。那个时候爸爸住在一间4人合租的学生公寓,又来了几个临时住客,一共8个人。
那个时候五道口一片荒凉,除了菜市场,就是地摊和推车的小贩。那个时候我们住的华清园,周围是新盖好的楼盘,脚底是建筑工地的泥土。有时候去买菜,爸爸还会带我看看附近新铺的马路,宽敞,漆黑,安静。他非常豪迈的说,这就是以后的XXX主干道,交通枢纽,北京台前几天才播报了它的竣工......若干年后,我独自在家中喝酒被送进中关村医院,出院时的士司机绕道,在一条宽敞但是堵疯了的路上,我恍惚想起这好像就是当初老爸指给我看的那条路。
第二次去北京的时候,爸爸租着万泉河小区的一间两室一厅。附近是海淀图书城。在老爸的介绍下,我知道了图书城步行街上最好吃的一家铁板烧。至今它也开着,只是应该已经不见了卖毛蛋的小铁锅。那时候左岸公社才初具雏形。对这栋建筑印象深刻的原因是,当时我觉得,这个名字小资,不错,很NB。
万泉河的房子很透风,光线明亮。我花了数个晚上拼好从图书城买的灌篮高手大拼图。带回Z市的时候,我小心的把他们编上号,分区域摞好。在Z市我左右奔走,终于在一家花店买到了拼图的边框。现在,它应该躺在我5年未曾回去的家里。爸爸还在这个房子里煮过一次绝世好吃的毛豆,虽然锅底都烧干了,但也因此毛豆才分外入味。我打破过一支水银温度计,为了防止水银中毒,我火急火燎的催爸妈一起帮我刮火柴头上的磷,然后洒在床底细碎的水银颗粒上。因为妈妈打电话问了,硫可以和水银反应,生成无毒的硫化银。
在这间屋子里我第一次喝咖啡,速溶的雀巢。为了保持香味,我冲了很少的水,然后空腹光速喝掉了这杯浓咖啡。此后,不明原因的肠痉挛,送进西苑医院,抽血打针化验。适逢非典刚刚平息,诸多手续和检查花掉上千大洋。我至今记得打在我腰上脊椎附近的一针止痛针,它毫无感觉。由此我知道痛感是可以转移的,也是可以比较的。我还记得后来爸爸来看我,听说没事之后他出去买了2个肉夹馍和削好的菠萝,说慰劳慰劳我。我第一次吃医院门口卖的那种削好的菠萝。
每次去北京都会上新东方。虽然枯燥,但我喜欢,并且乐此不疲。我不care课上讲了什么,我care晚上那顿饭应该去哪里吃。在上学的路上我就会观察好地形和餐馆的美味程度兼便宜程度,下课争取在人潮涌进来前就吃到我的盖饭或者酱牛肉和粥。吃完饭我乐此不疲的遛达在学校附近的小店,一家一家发掘。卖音像的卖十字绣的卖书的,超市,饭店,KTV,XX地产,XX出版社,XX航空火车票...........晚上放学了意味着有奥尔良烤翅吃了,于是我很愉快的骑着自行车飞奔在车辆稀少的成府路上。
那个时候很奇怪,我能清楚的分辨东南西北。北大的四个门我了如指掌,骑车如钻泥鳅一样,身处危险而浑然不觉。曾有一个清晨,我的自行车带着睡着的我冲进了一个上班白领的裤裆。他回头看我让我惊醒,我惊恐的看着他趔趄了几下,还没来的及问你有没有事,我又惊恐的连人带车滑远了。现在,要我选一个词来形容那个可怜的小白领的感受,我想应该是“蛋疼”。
那个时候我开始跷课。拿着我爸的胶片相机去拍动漫展,然后把拍到的帅哥照片寄给小浣熊。我每天每天的逛图书城,搜罗动漫杂志和盗版DVD。有一天放学我打算去吃两串铁板烧,发现步行街竟然在举办夜市。我借着昏暗的街灯顽强的翻找,买下了一个至今陪在我身边的卡通CD套。当时我触角敏锐的发现各种动漫周边店,然后拉着我妈跳上了开往人大XX门的城铁。下车之后通过看地图问报亭等方式到达了目的地。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不借助GPS而成功的案例。在穿越人大校园期间,我和妈妈荣幸品尝了人大的XX食堂。确实不如北大。
在那个动漫周边店我疯狂花痴的搜刮卡卡西大人。我买了一大捧胸章,一大叠贴画,一个闹钟,最后把我第二欣赏的我爱罗印在了T恤背心上。回到Z市,我挑了一个全校大会的周一早晨,穿着我的我爱罗,故作镇定的招摇过市。
万泉河小区后面是畅春园,一到傍晚便呈现出全民健身的火热景象。我经常占不到位子,这个时候就只有去远处荒芜的草滩散步。草滩走到深处是北大西门那条小巷子,各种饭馆和烧烤。我通常在看到某店门口的巨大“串”字后咽下口水往回走。夜幕渐沉下来,那枚亮闪闪的红色霓虹灯”串"混在令人垂涎的烧烤烟雾中,提醒我,是该回家拿钱买奥尔良烤翅了。
从美食家的角度看来,北京烤串不如东方红中学对面那家烧烤一半好吃。但是那个硕大的"串"字,实在是太好的广告。开在学院附近的小吃,多半还没开吃,看那光线和气氛,就已经默默吞口水了。
若干年后,在现在所住小区散步的时候,我偶尔还会想起万泉河小区某一晚的风极其清凉,爸爸腆着他初具规模的肚子,拍拍说,仰卧起坐真是有效,才一个星期肚子就小下去不少,说罢便开始积极的做仰卧起坐减他的肚子。
那个时候,大约的确是觉得美好的。
物理上来讲空气是流动的,所以那晚拂面的凉风,说不定那些空气分子穿越了半个地球的距离,吹在七年后我的脸上。所以有了这篇日志。
那个积极、好奇、无畏、傻X的我,也许会回来,也许永远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