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出生在物质最匮乏的那个年代,上面有五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七八岁的时候便和我姨妈照料家中十几口人的生活,洗衣服,烧火,做饭等等。在大一点了除了日常家务,还要负担一部分生计,每天晚上点着蜡烛和外公外婆做工打下手到深更半夜。
她七岁大的时候家里的男孩都上学,她也吵着要去,外婆拗不过拿着家里仅剩的几两肉干带她去找老师。在学校没呆个十天半个月,交不起学费又只好回来干活,好不容易凑点钱又进学堂坐几天,这么零零碎碎的上了两年学认得几个字,用她的话说,总算不是个睁眼的瞎子了。
到了十七岁,外公去世,奶奶请人替爸爸说亲。两人结婚欠了好几千,那个时候的好几千可不是一笔小钱。母亲性子要强,受不了别人天天来家里要钱,便起早摸黑的干活还债。我大伯的儿子,也就是我最大的堂哥忆苦思甜的时候还经常感慨:“幺婶做事麻利,差不多的男人都赶不上”
外婆说我是未时出生,母亲生我的那天上午还在场院里劈竹子破篾,怀胎十月几乎每顿吃的都是看不到油的豆渣和咸菜(难怪我生来就不爱吃这两种菜)
我出生后的一两年,村里流行去广州,深圳这种沿海城市打工。爸妈为了生计将我交给外婆后,两人也跟着村里见过世面的人去了。每年过年才会回来住几天,就这么一直持续到我高中毕业。
父亲和弟弟干活的时候先后出了点小意外,那两次意外刚好卡在我中考和高考,每月通话只说不要紧,一切还有她。说来奇怪,母亲脾气急,性子爆,火气上来经常口不择言,怎么诛心怎么来,可真发生什么的时候她总是站在最前面,不退缩不抱怨,也不把无力感散播到我和弟弟身上。
“别人是爹生娘养的,你也是爹生娘养的,爹妈疼你们不必别的父母少,不要看轻了自己”,这是我刚毕业那会,不敢在面试的时候要太多工资时她劝戒我的。
“人生来就是要劳动要干活的,怎么能说这是命苦呢”这是某个亲戚说她劳碌半辈子,是个苦命人时她反驳的。
“农村的老屋子别急着卖,在缺钱也不缺这点,这个社会谁知道以后会是个什么样子”这是听说有同村人打算卖了老宅搬到镇上去,她对我父亲叔叔们讲的。
“什么,要男方拿十万出来,这怕不是卖女儿吧”这是母亲吃流水席,听别人说起彩礼时发表的看法
“孩子啊,你总说你是独生女,家里看的重,可xx也是我们身上掉下来的肉,难道我们就看的不重吗?”(xx是弟弟的小名);弟弟交了一个比较娇气的女票,有些小任性,这是两人吵架后,母亲劝女方讲的道理
“命里有这样的劫难是没办法的事情,可是人不能自己糟践自己呀”她经常这样鼓励身处困境,自暴自弃的人。这句话我是我的座右铭,提醒我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爱惜自己,不可做自伤自毁的事。
和她同辈的人都在家养孙带娃,享受天伦,母亲确始终在工厂流水线上劳碌着,可她不像一般的父母上了年纪后把所有的心思放在子孙上。不干活的时候,她喜欢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门逛街,逛街的时候也只喜欢买时尚潮流的衣服,老气一点的都嫌弃不穿;她喜欢追剧,经常对着自己的爱豆犯花痴,和我讨论剧情的时候,她叫唐嫣“糖糖”,叫小枫“女鹅”;她还喜欢在抖音里自己的歌喉,虽然唱的一言难尽;她甚至会用高德地图摸索着去没去过的地方找兼职。
我一直觉得母亲的人格确比大多数受过高等教育的人都要健全,她对生活永远热心,好奇,她用她大半辈子的生活经验告诉我什么是自尊自爱,自强自立,什么叫赤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