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以后,冒险家弗朗西斯科回来了,他已是一位年近两百岁的吟游歌手。一天晚上突然出现在卡塔里开的酒店里,许多人都慕名去听他唱歌,想了解世上发生的新鲜事。
这一回和他一起来的有一位胖老太,胖老太身边有四个印第安人专门为她抬摇椅,还有一位肤色黝黑的混血姑娘,样子孤苦伶仃,打着一把伞挡阳光。
那天晚上,奥雷里亚诺到卡塔里的酒店去,看见弗朗西斯科坐在一群好奇者中间,正用不和谐的嗓音唱着世上发生的新闻,一架老掉牙的手风琴作伴奏。
几个男人从酒店后面的门里进进出出,胖老太则坐在摇椅中一声不吭地打着扇。
将近午夜,天气闷热难忍,奥雷里亚诺听完了所有故事,觉得没有一条与他自身有关联的。他正准备回家,这时,胖老太朝他作了个手势:“你也进去吧,”她说,“只要花二十生太伏(西班牙货币名称)。”
奥雷里亚诺向鸨母腿上的钱罐里投了一枚硬币,走进房间却突然不知道要做什么。混血姑娘露着如樱桃那样的乳头,赤着身子躺在床上。在奥雷里亚诺之前,这天晚上已有六十三个男人光顾过这里。经过这么多人进进出出,房间里的空气中混合了汗水和呼吸的气味,变得污浊不堪。姑娘掀起湿透的床单,请奥雷里亚诺抓着另一侧。
床单沉得像粗麻布一样,他们俩抓住两头末端拧汗,直到恢复正常重量。他们又翻过席子,汗水从另一面往下淌,奥雷里亚诺盼着这活儿能永不停息。他在理论上了解过情爱是怎么样一回事,但还是双膝发软站立不稳,皮肤滚烫毛发悚然,忍不住要立刻排出腹中的重负。那姑娘收拾好床铺,要他脱掉衣服时,他慌忙解释:“是他们让我进来的,要我往钱罐里投二十生太伏,还得动作快点儿。”
姑娘明白了他的困惑,“如果你出去的时候再放二十生太伏,就可以多待一会儿。”她温柔地说。奥雷里亚诺脱了衣服,羞惭至极。
不管那姑娘怎样努力,他都愈加没有反应,愈觉孤独异常。“我会再放二十生太伏。”他绝望地说。 姑娘默默地向他谢过,她的背上都已磨破。她瘦得皮包骨,呼吸间流露出无尽的疲惫。两年前,在离这里很远的地方,她睡前没有熄灭蜡烛,醒来已经身处火海,她和抚养她长大的祖母一起居住的房子化作灰烬。从此,祖母带着她走遍各个村镇,让她以二十生太伏的价钱卖身,以挣回烧毁的房屋。根据姑娘自己估算,按每夜接待七十个男人计还需要干十几年,因为她还需另付二人的旅费、饮食费以及抬摇椅的印第安人的工钱。
鸨母第二次敲房门的时候,奥雷里亚诺离开了房间,什么也没做,惶惶然只想哭泣。当天夜里他想着那姑娘无法入睡,有欲望也有怜悯,他感到无可抑制的冲动,要去爱她和保护她。到天亮的时候,他已被失眠和狂热折磨得疲惫不堪,终于作出庄严的决定,要与她成婚并把她从所欠祖母的债务中解救出来,夜夜享受她给予七十个男人的满足。但上午十点他赶到卡塔利诺店里的时候,姑娘已经离开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