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似山河远

立夏这天,是大风扬沙的天气,木易发照片来调侃我,“看,这就是你小说里的柠城。”

我小说里的柠城,水木清华,云淡风轻,美好的只能存活于故事里,而理想与现实的差距,可能比这还要悬殊。

夏天到来的时候,我刚收拾好一份旧心情,即使我将它粉饰的再光鲜崭新,也仍然改变不了它已腐烂变质的事实。

好像我离开前才发芽的杨树,如今已是亭亭如盖,翠绿的叶子迎着阳光,撑起一条闪闪发光的林荫大道。

满城的飞絮,张扬过,纠缠过,最终却还是在夏天到来的时候,乖乖的辗转成泥,落寞的可怜。

清冷沮丧的春天终究还是过去了,我以为需要长远的余生来愈合的伤口,轻轻松松便结了痂,长出了新的血肉。

二十一岁的时候,以为他离开,整座城市都空了;二十八岁的时候,才发现,看着他和他们一个个全部离开,也不过如同夏季的一场穿堂风,叫嚣着,肆虐着,最后都顺风顺水的归于了永生的沉寂。

那些爱过的瞬间,都慢慢化作了白色的风烟,被时光带走的记忆,重新席卷而来的时候,曾一度让我崩溃,可人生是没有回头路的,叹息过,再继续兴高采烈的向前走,生活,还不就是这个样子。

走进乌兰布统的草原,心被清凛的湖水洗涤的纤尘不染,在那广袤的天地里,矫情的小悲伤也不过如同漂浮过的云,下一场雨便好了。

所有去过的城市,看过的山川、河流,正用它们独特的方式,治愈着在那里受过的伤,这一环紧扣一环的宿命,如果逃不开,就尽情的去享受,去拥抱春风,去聆听鸟语,去在山温水暖的慈悲里,放过自己。

一直觉得,山河是有灵性的,就像去往香格里拉的山路上,看着触手可得的云,都似乎要融化我所有的业障。

而在呼吸都困难的高原,每一步,都如同超度一般的神圣。

城与城之间的切换逗留,心情比风光来得更直接,而我山一程水一程的宿命,势必要在单枪匹马的流浪过后,才能得以永世的安稳。

二零零九年的蓬莱,宛如仙境,初见的惊艳,眨眼间剧情骤变,我还不曾将青春的美好泼墨渲染,便已染了一场风寒般的尘埃,让我在这胶东半岛的光阴,变得步步为艰。

七年前威海仲夏夜的痛,依旧影影绰绰的浮现于我的心里,那些年烟台恢宏的景致,济南濡热的雨季,海河跳跃的星火,北京繁华背后的荒凉,都已成为了我脑海里的城市名片,我跨越万水千山,用尽全身的力气,却还是没能留得住一份真心。

那一年,我迷失在拉市海的湖心,每朵云都是那么的相似,连一个可以参照的地标都没有,好似我那没有方向感的人生,就要就此沉沦。

那一年,在大理的苍山洱海边灼伤自己,看白驹过隙,岁月不待,双廊的曼陀罗花开到荼靡,好像那毒,随时都能深入骨髓。

那一年,在松赞林寺转动经筒,蓦然听见那诵经的禅音,好似在我的耳畔回响了无数次说过的别离,才明白这世间本就没有双全法。

而这一年,我在木兰围场春暖乍寒的夜里,看着如钩的弯月,觉得这时光,真是一把锋利的刀,它既能将所有过去斩草除根,又能变本加厉的扎在我们的心口,肆意妄为。

可是所谓的山河,并不一定需要飞越几千公里,当我坐在公交车上,望着柠城傍晚时分街边的路灯燃起,像是盛开的花朵,亦开始觉得,这个世界,孤独着,却也热闹着。

我们的距离,也由十指紧扣变为了远如山河,我已不再计较在那慌乱不堪的年岁里,谁伤的更重一些,于你,错过的不过是一段不足挂齿的爱情,于我,错过的却是可以偕老的姻缘。

我很开心,因为你过得很好;我很难过,因为你过得很好。

而所有的开心和难过,也不过如同威海的一场没过脚踝的大雪,覆盖过,凛冽过,最后都会在天气转暖的时候融化的一干二净。

又或许,那绚烂多彩的往事,只如昆明长水机场的黄昏,再美再夺目,也要进入永夜,而我,还是要盘旋在你看不见的高空里。

我也终于知晓,本以为美好的如同幻象的婚姻,也不过是风花雪月变为家长里短,在漫长的人生里互相厌倦,互相嫌弃,染一身的烟火气,看着彼此变丑变老,却依然要死心塌地。

而我,才刚刚理清这现实的无趣与呆板。

用短暂的心动,去换一生的蹉跎,由相见的欢喜,变为相守的习惯,这大概,仍然是我需要做的功课。

遗憾过,痛哭过,今夜再重新走进风雨,皮箱里装的早就不是旧时的衣裳。

三年时间,足以将我们改变的形同陌路,青春时代里的我们,再回想起来是那般的稚嫩,而我所做过的最幼稚的事,却曾将你感动的热泪盈眶,毕竟,我曾连自己都打动。

最后才不得不承认,我亦是最凉薄自私的人,原来所有再见的决绝,如出一辙。

你来的时候,我满心欢喜;你走的时候,我欢喜满心。

这样想来,我们的故事,不算是个多大的悲剧。

但是我仍然相信,在山河间,在林宇里,在海潮畔,在城市的水泥与霓虹里,总会有一个人,会穿越拥挤的人潮走向我,并且他一定会怀着满腔的热,和目光里沉甸甸的爱。

我一直有这样的信念,他会来,而在等待他的枯荣时光里,最后我才发现,等待他的心已足够美好,我亦可以一个人扬鞭策马,在陌生的夜里安稳穿街过巷,所以,他来不来,竟觉得没有那么的重要了。

年少的时候总觉得爱情的分量重过一切,快到三十岁的年纪才惊觉,那虚幻的感觉,倒不如一蔬一饭来得实在。

可能每个人的一生,只能有一次撕心裂肺的感觉,不是爱后来的人更少了,也不是前人更好,而是我们的心,在上过刀山、下过火海之后,正变得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而我最爱的,是我自己,我要提起所有的力气,免她劳碌免她奔波,许她安稳护她周全,因为这样的我,是这世间最独一无二的存在。

我谈过的最久的恋爱,便是自恋,而也正是这恬不知耻的自我欣赏,将我彻底治愈。

我足够美好,不再是二十六岁的怨妇,也不再是二十一岁的乞丐,二十八岁,我原以为会是垂垂老去的悲叹,没想到,是心的平静和灵的丰富,这个年纪,我终于有了强大的可以对抗命运的底气。

我不再恐慌于事业的朝不保夕,不再担忧是否还有纯真璀璨的爱情,我将自己从理想的云端拽于现实的泥沼,过普通人的日子吧,“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看着梦想的轮廓日渐清晰,我有了最精良齐全的武器,却发现,当初说要带我勇闯天涯的人早已不在身边。

可是没有关系,我知道的,我手里所握的利器,早晚有一天,都会变成交换福禄的筹码。

虽然醒来的有点迟,迟得对的人已与我相隔山海远,但这便是我们最好的结局,我依然这样想。

我们所爱过的人,去过的城,都会变成奔向幸福的台阶,你要等。

所以,不问结果,我还是坚定不移的相信着,对的人如同我一样,正跨越浩瀚的山河与盛大的时光,披荆斩棘,英雄一般赶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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