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打烊吧。
小巫站在门口,夜半深,巷弄里昏黄的灯光掬成一捧似烟雾般的温暖,飞虫萦绕期间,好不快活。
一切准备妥了,反而心里也纠结不定起来。叫阿贵的老猫窝在脚边,偶尔蹭着,发出咕噜咕噜舒服的喉音。小巫低头看了看,宠溺的笑了,这只老猫平时蹭吃蹭喝惯了,把自己当成主子,把这片屋檐当了成家,倒是会享受。也不知道以后得吃胖成什么样。
这一会看看天,看看路,看看猫,纠结妥了。拾起被夏夜裹软的心肠转身想回店里关门,落锁,结结实实的等着老店新装,操持长久以来的梦想。可不经意斜眼一撇,两三步外站着一人。
熟人。怎么把他忘记,每周定时定点都来,总捡着窗边沙发一坐,脸侧向窗外,目光里一半迷蒙一半专注。也不知道是要看到什么看穿什么。初来的时候,小巫还略觉好奇,时不时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不过一间黄砖房看不出任何蹊跷,再看这熟人,似看非看,看来的确不是目光终点所在。
喝两瓶啤酒,抽一根烟,就这样呆坐一小时,便走。小巫和朋友提起,总用闹钟代指,这熟人也的确像个闹钟,虽然未曾发声,却从不误点从不误事。
说是熟人,也不尽然。半年来小巫与闹钟从未有过闲谈,甚至熟悉之后连点单的来往都无。亏得今天这日子,小巫的好奇心又起,生怕以后再无法遇到闹钟,便提起双倍酒送去,权当闹钟的发条,想用酒撬响他的动静。
酒一上桌,闹钟一愣,循着递酒的手臂去找小巫的目光。小巫但见便一笑,“送你的,酬宾。”
闹钟愣道:“我不敢多喝,怕喝醉坏事。”
四瓶啤酒,能坏什么事。小巫心想没说,转身回去吧台,多拿了一只杯子,又拿出将将备好,本欲带回家的鸡翅。与闹钟面对面坐下。
“吃点辣,就不怕醉。”小巫说。
刚出锅不久的鸡翅,香气掠人。金黄酥脆的表皮上,裹着鲜红的辣椒沫,又缀了几丝迷迭香碎,像是异域来的少女,饱满艳丽的衣着,沁人心脾的浓烈香氛,若用鲜嫩多汁来描绘显得有些流里流气,但吃下去脆且绵软。是那样舌尖轻触的温柔和牙齿磕碰的霸道带来的柔情。
兴许是酒意到,兴许是鸡翅催人。闹钟也愿意说出这些日子规则背后的故事。三言两语便能说完的简单故事。
闹钟头一次来此,也是这渐深不眠的夜,偶然瞧见了一个姑娘,惊为天人。谁能想到只一眼,就看穿了情欲,念念不忘。此后几次,找到了瞧见姑娘的规律,总想相识,又担心唐突,又担心被拒,又担心笨嘴拙舌,又担心自己不够匹配,还担心万一姑娘心有所属。一万个担心的理由促成了闹钟只能默默的坐在角落目送姑娘走过昏黄的夜晚,一遍又一遍。次次来,次次见,次次跟自己置气,借着点酒劲也还是提不起勇气。
小巫呵呵一笑,说了句胆小鬼。闹钟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盯向小巫,用向仇恨一样坚定的目光。小巫也毫不犹豫反盯回去,似是轻蔑似同情,嘴角还挂着笑。闹钟在对阵中拜了下来,肩膀低垂低埋头无语。
再抬头望向窗外,闹钟气鼓鼓的干了杯中之酒,又拿起鸡翅泄愤一样吃着。
“明天这里就要关门重新装修了,再开业就叫【贰囍食肆】,我做厨娘。”一提及此,小巫此前尚不能确定的心一下坚定起来,“我做厨娘”这四个字像咒语一般,拨开了前途未知的忐忑迷雾。
“再也没法容你夜半喝酒候姑娘,现在你还鼓不起勇气,恐怕以后只能蹲在街角,目送姑娘了。那时候你也无处可去也无酒壮胆,兴许姑娘也遇到了勇敢的人,被护送了。”
闹钟听完,不知如何是好,也不敢看向小巫,也不敢收回目光,只能怔怔的看着窗外,眼神里偶见精光,像是内心在争斗。
“吃饱了!”闹钟站起身来,留下酒福根儿,放下张百元钞票。昂首挺胸的向外迈步,转眼就走到一个姑娘身侧。就看见姑娘身子一颤,停了下来。
“还是吓到了人家。”小巫笑着。
“就当是贰囍食肆的第一笔收入,好兆头。”小巫拿起钱,整了整钱角。
关灯出门,还能看到闹钟和那个姑娘一步两步往文化街走去。
小巫再无犹疑,勇气倍增。面向门面,自言自语道:“再来,你就是二囍食肆。”
“你真的想好了,要当厨娘,要冒风险”?四下无人,只见阿贵抬头望向小巫,不知神妖。
阿贵自此打烊,贰囍食肆的故事即将铺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