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苏凯最近焦头烂额、狼狈不堪,因为他和同事沈芸偷情的事,被老婆发现了。
苏凯四十多岁,身材、样貌中等偏上,工作中很有能力,曾经是单位最年轻的高工、最年轻的副处,现在刚提任正处,研发部部长,尚处于考察期。他属于高冷型的人物,不过他的高冷,分对象。对待职务比他低的人,他是绝对的高冷,在单位大院,永远昂首挺胸、目空一切,他的脖子里好似有一根坚硬的木棍撑着,僵直无比,动弹不得,面对和他打招呼的下属,他只斜着瞟一眼,以肉眼不易觉察的角度点点头,算是回应;而对于职务比他高的人,他的高冷便瞬间化为乌有,满脸堆笑、点头哈腰,脖子里的木棍也消失不见,头颅灵活了许多,可以轻松完成像捣蒜一样的点头动作。
事业有成的苏凯,婚姻状况是个谜,集团里的人都不知道他是否结婚。照说,人事部或者计划生育办公室应该有记录,可是,管理档案的人,本着崇高的职业操守,这么多年,愣是没有透露出一丝一毫。于是,关于苏部长的婚姻状况,大家纷纷猜测。
“听说前几天有人在外面的饭局遇见苏凯了,带着一个女人,说是他老婆。”
“有可能,看他戒指戴在左手无名指上。”
“好像没结婚,听说最近正追求研发部新来的硕士生小刘呢,出差总带着她,听说两人都睡了。”
“不会吧?小刘比他年轻二十岁。”
“别土了,二十岁算啥,顶多差一辈,还有爷孙恋呢。”
“前几天在我家小区门口的超市,我看到苏凯和外联部小李手拉手逛超市呢。”
“这只是咱们知道的,肯定还有不知道的,听说外面的更多,什么小张小王小赵等等。”
“哇塞,真够渣的。”
苏凯渣,沈芸也不是省油的灯。
沈芸长发披肩、肤白貌美、不苟言笑,俨然一枚晶莹剔透的冷美人,眉宇间似乎总锁着一抹愁云,人们背地里调侃,是情人太多了,为不知约哪一个而烦恼。她虽然已年近不惑,可看起来就像不到三十岁一样。就像绝大多数人一样,她的婚姻状况很明朗,已婚,育有一子,只是丈夫为何方神圣,人们不得而知。
为啥说沈芸不是省油的灯呢?因为她私生活有点乱。沈芸大学一毕业就在这家单位工作,国企人员流动性小,绝大多数人都是干一辈子,因此沈芸的那点风流史,有些老员工是如数家珍。
“老张是个老实人,可也没抵制得了沈芸的诱惑,据说老婆发现了,在家闹了好久,有一回老张脸都被抓破了。红颜祸水啊。”
“沈芸刚分来时,在老田手下干,很快老田就沦陷了。老田动了真情,那些年,对沈芸多照顾啊。”
“沈芸是一直不闲着,这不,调了行政部这几年,又搭上了赵部长,有人撞见在办公室,沈芸坐在赵部长腿上,而且他俩经常单独出差。”
“外面还有呢,只不过咱们不知道罢了。”
“啧啧。”
2.
苏凯是研发部部长,办公室在机关楼三楼,沈芸在行政部,也在机关楼,办公室在五楼。两个部门业务往来并不多,多年来,两人也只是点头之交,可是,突然有一天,情况发生了变化。
那是春末夏初的一天,天气有些燥热,苏凯心中也躁动不安,不知是为了配合这季节,还是因为最近小李和小刘对他都比较冷淡的缘故。他大开着办公室门,一边准备下午会议的发言稿,一边瞄着走廊,他在等待小李路过,或者小刘也行。可是,从早晨等到中午,也没见小李小刘的影儿,他有些落寞。正要去食堂吃饭,一抹大红映入他的眼帘,似一团火,瞬间治愈他的落寞。
那团火就是沈芸。
那天的沈芸,身着一条大红连衣裙,脚踩高跟鞋,从天而降般,背对着苏凯办公室,抬手敲对面的门,对面是研发部行政办公室。
“她们吃饭去了。”
苏凯站起身,走到门口,对沈芸说。沈芸转过身,那张冷艳的脸,在幽暗的走廊中更显冷艳,就在那一瞬间,小李小刘,还有小张小王小赵,都不复存在了,苏凯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得到这个女人。
沈芸哦了一声,转身准备离开。
“我这里有个文件麻烦帮我带到行政部。”
沈芸折了回来,苏凯佯装回办公桌去取,沈芸跟了进来。
“还没吃饭吧?”
“没有,马上去食堂。”
“现在食堂人太多,我请你出去吃吧。”
两个人都是老江湖,男女之间那点事,只一眼就明白。沈芸知道苏凯对她产生了兴趣。能让苏凯这样成熟成功的优秀男人对她产生兴趣,沈芸心里很是得意,但她告诉自己要矜持。
沈芸拒绝了,转身离开,苏凯当然没有文件让她带。临出门时,沈芸回眸一笑,这一笑,令苏凯着迷,他发誓一定要把这个女人搞到手。
苏凯在官场上得心应手,他懂得为官之道;情场上也如鱼得水,他深知追求女人的套路。不管是情窦初开的少女,还是风韵犹存的少妇,只要是女人,就喜欢浪漫,情话玫瑰礼物烛光晚餐,没有哪个女人能抵抗得了这些。我苏凯,三十年来,追女人从没失手过,他得意洋洋地想,你沈芸,迟早会成为我的囊中之物。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一个月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沈芸终于上了苏凯的床。
3.
曾经一度,苏凯觉得自己是人生赢家,工作中,他是部长,体会着指挥千军万马的成就感;在家里,他是丈夫、父亲,享受着欢快和谐的家庭生活;有时候,他又是情人,沉醉于和情人们的情爱之欢。
可是,好景不长。
一个周五的晚上,苏凯约沈芸在一家西餐厅吃饭,他正要把一勺罗宋汤喂到沈芸嘴里,在精致的盛满金黄色汤汁并泛着金属光泽的不锈钢汤勺离沈芸的嘴还有一厘米的时候,从天而降的一个巴掌,把勺子拍在了桌子上,勺子掉在了罗宋汤里,溅起了半尺高的汤汁,洒在了苏凯老婆给他新买的白衬衣上。接下来又一巴掌打在沈芸的左脸上,沈芸尖叫一声捂住了左脸,又一巴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在沈芸的右脸上。惊慌中,苏凯抬起头去寻觅巴掌的主人,这一寻觅不要紧,差点吓破他的胆,巴掌的主人正是老婆。
外面的女人,都是玩玩的,他不想失去家庭,小李小刘等等年轻貌美的未婚女性都没有动摇他坚守婚姻的心,更别说名声不好、不再年轻的沈芸。
那个周末,是四十年来苏凯过得最艰难的一个周末,老婆像个警察,而他像刚被缉拿归案的要犯,老婆在歇斯底里和哭泣之余,不遗余力地审问他,以时间为线索,从怎么和那个贱女人勾搭上开始审,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包括说了哪些情话、用什么昵称称呼那个贱货、上了几次床、在哪个酒店、什么时候等等。苏凯和老婆,双双两天两夜没合眼,他期间还吃了老婆好几顿拳打脚踢。
这还不算完,周一早晨,老婆给自己单位领导请过假之后,就押着苏凯去了他单位。她径直来到沈芸办公室,啪地推开门,正喝着咖啡的沈芸,看到是她,尖叫一声,杯子掉在了地上,黑色的咖啡洒了一地。苏凯老婆踏着咖啡走到沈芸面前,抡起胳膊,左右开弓,伴着响亮的啪啪声,瞬间就完成了五六个耳光,接着,抬起腿,朝沈芸的肚子踹过去,高跟皮鞋深深地陷进沈芸柔软的小腹。沈芸哦的一声,弯下了腰,双手从脸上移到了肚子上,她恨自己怎么才长了两只手。然后,苏凯老婆又将桌子上的材料抓起来,照着沈芸头上扔过去。
“偷人的贱货,装模作样,工作个头啊,怎么不去妓院工作?”
我们在此不妨引入相对论这个概念,这件事,对于苏凯和沈芸来说是灾难,而对于集团里每日过得枯燥无比的上班族来讲,可以说是娱乐,甚至是福利。人们纷纷从办公桌旁、文件堆里、电脑屏幕前抬起头,空洞的眼睛有了神采,累得泛绿的脸上也荡起了一抹不易觉察的笑容,大家从机关楼的每一层、每一个角落赶到了沈芸办公室门前,其它楼的消息灵通又腿脚麻利者,也赶了过来,老张老田在其中,小刘小李也在。男人们,尤其是老张老田,心疼这美丽的女人,女人们则在心里暗暗叫好,小李小刘则既伤心又害怕,偷偷溜回办公室,将与苏凯的聊天记录删得一干二净,一边骂原来是个有老婆的骗子,一边发誓再也不与这个渣男有一丁点来往。
“你们都来看看,看看这不要脸的贱货!”
沈芸捂着脸低声啜泣,边哭边小声说“我没有,我没有”,她的“我没有”,显得苍白无力极了,没有人听也没有人信。
苏凯红着脸,使出吃奶劲,付出了被老婆揪掉两个纽扣的代价,才将她拉出去,临出门,老婆留下一句“你若再不老实,小心我扒了你的皮”,又顺手将沈芸放在桌子上的名牌小包拎起来,扔到走廊里,口红、眼影、粉饼、香水等纷纷滚落出来,洒了一地。
苏凯老婆走了以后,沈芸有了动作。
她站起身,擦干眼泪,撩了撩头发,目光坚定地注视着前方,有点视死如归的感觉。她走到门口,穿过人群,人群尾随着她,她全然不顾,径直朝苏凯办公室走去。
沈芸不爱自己的丈夫,她犹如置身于荒漠之中,一颗火热的心无处安放,于是有了一场又一场婚外情,结果落得个不守妇道的坏名声。她觉得很冤,因为在每一场婚外情中,她都付出了真心,她都是奔着重组家庭去的,只是男人们到了关键时候都临阵脱逃。对于苏凯,她也是真的爱了,她以为苏凯会不一样。
“我们结婚吧。”
苏凯怔了一下。外面的这些女人,他都是玩玩的,是为了满足他旺盛的荷尔蒙,他的老婆除了厉害点,别的没什么不好,他从没想过离婚。年轻漂亮的未婚姑娘小李小刘们,都未曾让他动过娶她们的念头,别说是名声不好徐娘半老的已婚女人沈芸。
“我想你是误会我了,我们之间并没有任何瓜葛。”
沈芸抡起胳膊,左右开弓,伴着响亮的啪啪声,瞬间就将刚才他老婆送给她的那五六个耳光,还给了苏凯,然后扬长而去。过了一会儿,沈芸又回来了,将一泡热气腾腾的屎放在了苏凯的办公桌上。人群中发出吃吃的笑声,并伴随着隐隐约约的掌声。
4.
后来,苏凯研发部部长的考察没有通过,并连以前的副部长也撤了,直接被贬为庶民,整日猫在研发部一个角落里的工位,做着一名普通的研发人员。老婆不计前嫌,选择继续和他过,他对老婆感恩戴德,当牛做马,日子过得照样红红火火。只是落下一个病根,与老婆以外的女人距离在三步以内就头疼,这辈子彻底与婚外的女人绝缘。
而沈芸,主动提出由干部降为工人,去了集团图书馆,终日窝在书堆里,戴着一双白手套,无休止地整理着那些书籍,上下班都避开人群,中午也不去食堂吃饭。而老公也与她离婚,并把儿子和房子、财产都带走,说让她找那些野男人去吧。她租住在一间狭小的出租屋里,别说野男人,连只野猫都没有。她也落下一个病根,与前夫以外的男人距离在三步以内就头疼,这辈子彻底与男人绝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