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阿木最近有点烦。他租的房子里热水器老化严重，开始漏水。阿木打电话给房东，要他过来修一下。

“漏水而已，不影响使用，你就将就用着。”房东正在打麻将，电话里传来哗哗的洗牌声音。

“漏水很严重啊，能不能换一个新的”。

“换就要你自己出钱买。”

“房子是带电器出租的，换热水器应该由房东出钱。”阿木据理力争。

“上个月4楼的租户和你一样热水器坏了，他也是自己买个新的装上了。”房东很明确拒绝了阿木。

“可是我们签的合同里有明确约定，你这样是违反合同......”阿木说话声音逐渐大了起来。

“你可以不租啊！”房东不耐烦地挂了电话。

二

天气炎热，阿木心情烦躁。老婆又在旁边开始数落阿木无能，阿木在家里实在坐不下去，一拽衣服出了门。

其实阿木收入还可以，至少买个热水器没问题。可是阿木是个认死理的人，他认定房子是带热水器出租的，热水器坏了就应该由房东换。这不是一个钱不钱的问题，而是一个对与错、是与非的问题。

特别是房东一副爱租不租的态度，让阿木更加生气。他决定到物业管理处反映情况。

接待阿木的物管人员态度很好，很认真听完阿木的投诉，并做了详细记录。最后，工作人员用很好听的声音回复阿木：“根据您反映的情况，这是您和房东之间的一起民事纠纷，建议您走司法途径。”

三

房东老焦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房东，真正的房东是香港人，他只是从香港人的手里整栋租过来再分租出去，赚取中间差价。

这个城市有很多像他这样的二房东。由于人多房少，特别是最近几个城中村接连拆迁，大量打工人员需要重新寻找住处，这让租房价格一路上涨。老焦信息灵通，早就知道了租金上涨的信息。可是他苦于手上没有可租的房子，只能望洋兴叹，看着别人喝酒吃肉。

昨晚他手气正旺的时候接到阿木的电话，对于阿木的要求他本能拒绝。热水器是香港人建房子的时候统一装的，用了好多年，到现在基本都需要更换。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老焦可不愿意自己承担。

撇开这个原因外，老焦还有另外一层心思。最近租金上涨，阿木是几年前租的房子，租金较低，老焦一直想找机会让阿木搬走。热水器坏了正好给了他这么个机会，如果阿木因热水器问题搬走，他求之不得。

正是打着这样的小算盘，他没理会阿木的请求。说来也怪，那天晚上被阿木这样一闹腾，老焦牌场手风突变，接连点了几个大胡，不但之前的盈利如数吐出，连本钱也倒贴进了别人口袋。

“他妈的！”老焦心里狠狠地咒了阿木几句，更加坚定了要赶阿木走的决心。

四

阿木来到了法院。

说明来意，立案人员让阿木把材料拿过来。阿木问什么材料。立案人员一看阿木手上什么都没有，就对阿木说，立案需要立案材料。你到律师事务所找个律师帮你写一份，写好了再拿过来。

阿木来到法院隔壁的律师事务所。接待阿木的律师很热情，在了解清楚阿木的情况后，律师当场表态：合同明确规定房子带热水器出租，坏了当然要房东换！这个案子我们赢定了！

阿木听了也很高兴，心想总算找到一个讲理的地方了。

律师看着阿木笑容满面：先生，案子比较简单，我们就按最低标准收费，律师费5000元，您看如何？

五

阿木瘦了。

为了换热水器，他找了好几次房东谈判，可是房东就是一句话，要么阿木自己买，要么阿木不想租可以搬走。阿木也去了几次物管部门，物管部门一口咬定这是民事纠纷要阿木走司法途径，走司法途径要请律师，请律师花的律师费远远超过换热水器的费用，阿木觉得不划算。

阿木突然觉得很无助。

六

天气越来越热，阿木和房东还在为谁应该出钱换热水器僵持着。热水器漏水越来越严重，墙壁上已经呈现出很大一块水渍。

这天阿木正坐在客厅看电视，老婆又把阿木数落了一通，拿着衣服进了浴室。阿木已经打定主意，房东不换热水器就拒交房租，反正自己在房间里住着，房东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为了确保安全，他还悄悄地换了房间的门锁。

他这么想着，突然楼下铃声大作，阿木跑到阳台探头往下看，发现一辆救护车正停在楼下哇哇叫，周边围了一大群人。阿木好奇地跟随人群到楼下围观。过了一会，几个医务人员抬着一个女人从楼道口出来，女人身上没穿衣服，只裹了个浴巾。阿木问边上的人发生了什么事，围观的人说楼上有个女人洗澡时触电死了。阿木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想起老婆还在浴室。他赶忙跑上楼，刚要伸手推浴室门，突然觉得手指发麻，有种触电的感觉。阿木连忙用木凳把卫生间门撞开。里面热水器还在喷水，透过阵阵水汽，阿木发现老婆像一团黑影一样瘫在地上悄无声息。

七

阿木坐在医院过道椅子上，看着手上的死亡证明有点发呆。死亡原因出来了，因为热水器漏水导致整栋楼层带电，阿木的老婆和另外一个女租户在洗澡时触电身亡。阿木在想，不就是一个热水器吗，怎么现在我老婆就没了？他一下子想不通两者之间的因果关系。

二房东老焦也同样想不清这个因果关系。他那天还在一个女人身上快活，突然门就撞开了，几个公安冲了进来，不由分说就给他上了手铐。到了派出所他才了解到，他出租的房子因为漏电导致2名租客在洗澡时触电身亡。他作为二房东是直接责任人被依法拘留等待司法处理。

因发生重大安全事故，政府加大了对出租屋的管理，要求所有出租屋必须更换存在安全隐患的热水器，阿木的热水器也换成了新的。

只是阿木已经决定这辈子都不再用热水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