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董元恒
董湾村座落于龙山根下。六十年代以前,我们村田地肥土层瘠薄,耕作粗放,下雨挂椽、地不存水,加上旱灾频繁,粮食产量很低。村里的人脸朝黄土背朝天辛辛苦苦劳作一年,始终过着半年勉强温饱半年饥的生活,吃粮靠救济,花钱无门路。在当时计划经济的模式下,村里的人没有贫富差距,大家一个样儿地困难。
我们村在当时还算是川区里情况比较好的村。因有川地,天旱时多少有些收成,虽比不上个别村,但由于村大人多,村情民风口碑好,又处交通要道,周围的村都愿意将女儿出嫁到我们村,所以即使家家困难,村里几乎没有光棍汉。
董湾名为川区村,实际上从东到西、自南到北全为陡坡地,川地仅有数得着看到边凹凸不平的几块。东至吴沟邵家湾、西至吴家山、南至杨家铺杨家湾、北至郑家山朱家湾,地形南北略宽,地势东高西低。全村以生产队为单位划分耕地区域,一队的耕地在村境内东头,二、四队耕地在境内中部,三队的耕地在南面。水洛河自东向西于村前流过,境内有堡子沟和老峰沟两条沟系,几百年来因山水冲刷流失,堡子沟已延伸到村的中轴线之上,影响到了走邵家湾和塔寺坪的主干道。以前,有村里人提出取龙山土治理堡子沟,又有人说不能动用龙山土,最终不知是不能动用龙山土还是什么原因,再也没人提及过此事。
我们村从历史上没有特色的地方产业和经济作物,村里人早出晚归除种植几亩薄田外,就是在街道的路坎上聊天、抽老旱烟,唯一的优势就是有充足的劳动力。六十年代后期,当村里人认识到改变恶劣的自然条件,提高粮食单产,是改善生活条件的唯一出路时,全村人就顺应县上形势着手改土平整耕地,把陡坡地变为平地。那个时候,村里没有一辆架子车,就用肩扛、背篓抬、单轮车推或铁锨接力转土的方式,将土质坚硬、坡度大、地块比较狭窄的吴家堡子、白涂地、大屲顶、夹板地以及小沟门以北区域和塔寺坪之上的塔山地等,全部平整成小块的梯田,还将土方量小、容易平整的梨园地、河马池、沙地和大桥公路以西大部分的川台地改成了大块梯田。
步入七十年代,县上对各村加大了架子车的投放力度,基本上每五个劳动力就有辆架子车。当时的董湾、杨铺和孔沟三个自然村被划归为一个行政村。那一年秋收后,我们村在下坪地实施改田,实现了历史上的首次异村调劳,第一次调动孔家沟的两个生产队,杨家铺的一个生产队,再加我们村的四个队,打响了全大队的集中改土会战。孔沟村当时是我们村的六队和七队,他们走下坪地是比较远的,早晨来时拿点馍馍,中午不回家吃饭在地里啃点干馍馍继续干活,家里情况好的拿的是高粱面豌托儿,困难的拿菜饼子或味儿很麻的东北煮洋芋。从永安堡路下塔儿坟地到老峰沟边、下坪地北边沿到端山中部台地,摆开了一个一百多亩的改土施工区,男女老少挖土的、铲土的、推土的、打地埂的、平地的,加上每个生产队不少于五面以上的红旗在风中飘扬,场面甚是宏大而热闹。我的任务是组织宣传、下达土方量和评比进度,每天忙的不亦乐乎。那时候县上没有水保局,也不存在水土保持员来规划地块,只能靠我们自己根据地形来决定地块的改土方案,我和村里的一位民兵连长负责规划工作。我俩按照大湾就势、小湾取直,长不限、沿山转的土办法确定地块大小,在地块中央定三点连线确定开挖线,没有出现过多土和缺土的现象,对地埂也是采取三点定一线的方式确定,下坪地上的几条地埂到现在不论从哪个方向看都是很直的。改土现场搭建有指挥部,干电扩音喇叭一直响个不停,读报刊上的重要文章,老支书表扬前天做的好的生产队和村民个人,召集队长领任务,验收当天土方量的完成情况等等。每个社员的劳动量从早到晚不少于五十个土方量,在松软的耕地里运出五十方土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劳动强度是非常大的。当时有句标语是大干苦干加油干,完不成任务不下火线,经过全大队的共同努力,如此大干两月有余,我们村下坪地上一次性建成了高质量的水平梯田,完成了全部的改土任务。会战结束后,在改土现场召开了表彰大会,老支书讲了话,对改土好的一队、二队、七队各奖励架子车一辆,二十四名先进个人各奖励圆头铁锨一把,奖状一张。这是我第一次用毛笔写奖状,当时写的字迹很丑,但没人说我写的不好。
董湾虽然和孔沟、杨铺是一个行政村,但实际来讲是三个自然村,给我们村统一调劳平整了一百多亩耕地,也就免不了给他们村改土。在下坪地完成改土任务的第二年秋季,大队上调动了七个生产队的劳力又在青泥沟门以下川地区域,东从青泥沟门至新堡子柳家地界,南面自河畔至山根,大约也是百亩左右的地块,全大队集中劳力会战。秋收还没结束,大队上就已催促上劳,这次调劳要求很严格,必须是早晨六点到改土现场,每户只要有劳动能力的都要全部投入到改土,凡是无故不去的,队长就一次又一次上门催,催了还不上劳的,队长就到户里拿上铁锨,将人硬拽背到大街上,然后锁上门不让回家,人人都不敢坐家里。那一年,仍是我和七队一位姓万的同学搞宣传,高音喇叭和红旗全部上改土现场。这位姓万的同学会画画,我们便在改土指挥部办宣传栏、制画报,表扬先进、激励后进。早上如有迟到的生产队或个人,必须在干电喇叭上当场表态,对到改土现场来的早的生产队或个人便由姓万的同学写成表扬信挂在指挥部,老支书还要在干电喇叭上表扬几次。有个别队长为了赶早,六点就在改土现场点几个灯笼,远看觉得人已到,实则没几个人。为了搞好宣传,我每天就提前在地里观察,利用现场留灯笼的现象,加大了宣传力度,对各队改土的积极性产生了很大的促进作用。这次改土由于行动早,土方量少,人员上的齐,一个多月就完成了任务。至此以后,再没有异村调劳。
七十年代,我任村副主任兼团支部书记,在大队上成立了负责治河和改土双重任务的专业队后,又兼任了队长。这个时期,不论是治河还是改土我都全程参与其中,治河的时间比改土的时间要长。改土主要集中在秋收过后,这和全县是同步进行的,因有群众运动参与,大约也就两个多月时间,不论你走到哪里,都是一幅热闹非凡的场景。我们村的专业队和四个生产队的群众在秋收过后集中在端山接茬处,各自生产队的坡耕地上连片逐年向上推动治理,主要施工区域是一队红家湾即吴家沟以南阴山坡耕地,二队是塔寺坪地和以西阳屲坡耕地,三队是柳树台子沿杨家铺虎山以东阴山地,四队是塔寺坪以东剪子头周围和龙山前梁东侧阴屲山坡耕地。全村人逐地块自行规划连片治理、逐步推进,持续改土达五年之久,那些年,改土逐渐成为大家的习惯,在人们心中所占的比重非常大,每年秋收还没结束,就有人打听今年的改土点在哪里。国家实行联产承包制以后,我们村的农田基本建设逐渐放缓了脚步,此后虽然年年组织,但规模不大。我也因上学之后又正式参加工作,就再没有参与村上改土、治河和村务管理的事。
九十年代初,县委县政府加大了梯田建设步伐,组织水保人员连片规划,各乡镇齐心协力,利用冬闲三个月时间,一片面山、一处大湾、一条梁峁地逐片修整。当时我们村还剩龙山顶的前、后梁峁,朝东有阴屲间子地、大刀垴地及窑儿门以东至邵家湾地界,朝南有阳屲地、白草屲、羊圈门及阳屲间子以南至杨家湾、杨家铺地界,这些地块都远离村庄且动土量大,属于难啃的硬骨头。每年农田基本建设开始后,乡上就派一名书记或乡长带领八名工作人员从早到晚蹲点督促,村上也是早晨起床喇叭响,晚上睡觉喇叭响,对没有上到工地的农户点名批评。当时我们这些工作人员家庭承受的压力是非常大的,这时的划任务由以前的以生产队为单位变为以户为单位,每年秋季的农田基本建设干部家单膀子户必是点名批评的对象。我们在外,家里人架子车都拉不到改土现场,更谈不上运土。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为了避免在一整块耕地内留有未完工的尾巴影响整块地的耕种,只能自掏腰包请人帮忙完成任务。如此,又连续苦战三年,董湾村境内的陡坡山屲全变成了水平田。梯田的建成,使得水土流失不再发生,粮食产量翻了几番,下雨挂椽的历史一去再不复返。
今日,绿意尽染山川。想起那长达三十多年的艰苦奋斗和锲而不舍,我们感慨万千,由衷的感到自豪和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