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悠悠走在校园里。 天,有些奇冷。已不记得去年的此时是否也冷得如此漫长。去年?去年的我的感觉系统似乎与天气绝缘。那一年,我是生活在真空里的吧?也不对!可我实在想不起来,去年的冬天究竟冷不冷,有多冷。 梅香!似一缕幽魂飘忽而至的梅香! 去年的梅香也是这么香的么? 唉,关于梅花的记忆已经消遁若干年了。好像是女儿刚上一年级那会儿吧,她常常跟我来学校。冬天,她最喜欢去园中园玩,那时的园中园还是教师宿舍区,园子里有几棵和屋顶一般高的腊梅树,穿着红色棉袄的她在梅树下钻来钻去,那个被她唤作“宋叔叔”的帅哥,则站在花坛上“这个阿要?”“那个阿要?”地帮她折着梅枝……被女儿崇拜爱戴的“宋叔叔”后来成了女儿的数学老师,好像从那时候开始吧,我的嗅觉我的记忆便与梅花再见了。 梅香扑鼻,摄魄。 然而,今年的梅香,已不是那时的梅香。校园里有无数的腊梅,只是像屋顶一般高的,已无迹可觅。但它毕竟是梅香,是自苦寒来的梅香啊!是它激活了我的嗅觉我的记忆,还是我的嗅觉我的记忆又垂青于它?罢,罢,罢!既然能与梅花邂逅,既然我有这样的闲心从容淡定地站在凛冽的风里,和梅对晤,凝视她,玩味她,和她畅叙烟云般的过往,何必再去追究邂逅的缘由呢? 当我与梅香再一次相见的时候,我的心里开出了一朵轻柔娇艳的花,我已告别了一种生活,一种非人的生活! 女儿三年高中,我教了三年高三。人生四十不惑,我却在这样的人生时节里,把自己给忙丢了。我为什么而忙?这样的忙碌能种出什么希望?谁的希望?我为什么不逃?我该逃向哪里?其实,到了这个年龄,我是该理智地去想一想这些问题的,可是我没有时间去想。白天,我在一支支无形的枪口下苟延残喘地匍匐在应试的壕沟里;夜晚,我垂死挣扎在失眠或各种梦魇的惊恐里。只有在急猴猴走在路上的时候,我才有时间去想“我在哪里?”。我在哪里?当我找到自己的时候,对镜自照,几乎认不出自己!那个孱弱憔悴的女人,是我吗? 现在好了!我正真真正正地走在不惑的路上了! 我要牢牢地守住自己,和她形影不离。我得把她当成宝贝,当成女儿,爱她宠她。她要吃什么美味,想着法子给她做!她看中了影儿里那件超出她心理承受价位的衣裳,给她买!她要去哪里玩,陪她去!她想上美容院,给她办张年卡!她想买蓝蔻迪奥,毫不犹豫地给她刷卡买单。最重要的,她想休闲了,我就把她本该做的事情全都扔到黄河里去!还有更重要的,我要用烙铁将“这个世界没有完美!”烙在她的心里!呵呵…… 再过一些时日,要分班了,我又将和一些可爱的学生再见。 站在讲台上,看着学生,一年更比一年地把他们当成孩子。女孩,嗯,乖巧懂事,惹人怜爱,仿佛我女儿!男孩,嗯,当年如果我生的是男孩,也该是这般的调皮可爱吧?!慈祥!三年前第一次看到学生用这个词来形容我的时候,我的心惊悚得很强烈地“扑嗵”了一下的。现在我已经能够很坦然地接受这样的褒奖,如同我接受学生评师时对我百分百满意一样。哈,那是一种境界吧! 当“慈祥”还只停留在“温和”的时候,我站在讲台上,几个满脸横肉的金刚则在下面调皮捣蛋,我扯破了嗓门也难以使课堂安静下来。而今,一个眼神就能使调皮的学生收敛起捣蛋。 经验与时日同增,年轻与岁月俱往!恰如当年那个在园中园的梅树下钻来钻去的穿红棉袄的小女孩已是大学校园里长发飘飘的时尚大女孩,那个帅哥已晋级为见到采摘花枝的学生定然会大吼一声“站住!”的校长一样! 人生岁月啊,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一切都将和你再见!该坦然的,坦然!该欣然的,欣然!该戚然的,则努力去淡然! 写到此处脑子里突地冒出一个比喻:那一届一届教过的学生啊,是大海中的潮。海宁的潮再怎样壮观你再怎么留恋,今年的不是去年的,去年的也不是前年的。不管是今年的还是去年的还是前年的,它们都将最终成为大海中的一汪水。 呵呵,我怎么又离题了! 201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