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1-21

第七章 纠结人生(下)
温度陡降,大街上行人穿上了冬衣。
夏念也翻出一件抓绒衣,凭自己的身体素质,足够抵御这忽然到来的寒意。
初冬时节,一切都显得很正常。
传闻要拆迁的东城棚户区一直都在缓慢推进中,有人上访,有人上街。道路上时不时有一群人聚在一起大声喧哗,一边站着几个神情紧张的便衣,一辆闪着红蓝色顶灯的越野车停靠在路边,车里坐着三五个人。
一个派头十足的大人物出现在棚户区的街面上,有更多的人簇拥着,站在路边对棚户区指指点点。
夏念坐在小铺子的外面,吃着不变的早餐。
看来是要拆除了,以后又去哪里落脚?
夏念嘴里含着一根油条,手里端着一碗豆浆,看着不远处的大人物,举手投足之间有挥斥方遒的豪气。
这个大人物,好像经常在新闻里看到过,应该是省里的省长,姓杨,总是四处视察指导。
风云人物啊!
转动的眼睛突然停下,夏念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大人物杨省长身边点头哈腰,笑容可掬。
“这不是那个胖子吗?”
心里猛然想起栈桥边夜晚的一幕,那次初识周路,随后又误打误撞地认识了李漠。
胖子也不时地伸出胳臂,对着眼前一片高低不一的建筑群落说着什么。杨省长不时点头,又不时用力挥舞手臂,胖子的腰身更加低矮,笑容无比亲切。
“这个胖子有点来头呢!”
能够跟在省里一把手身边指指点点,当然有来头。
夏念心里嘀咕,喝掉最后一口豆浆,起身摸出手机付账,手机发出“滴”的一声,余额不足。
叹了口气,夏念从兜里拿出几张小票递过去,看着不多的钱,仰头苦笑。
谁再说钱财如粪土,就让他把粪土都倒在我身上吧!
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周路的建议?
岁末年初的城里,没有什么值得长谈的话题。
唯一得到的消息,是周路打过来的电话。
“知道么?上次去的那家农庄,吃大杂烩的那一家,老板娘自杀了,”周路在电话里的声音有些低沉萎靡,似乎是才睡醒没多久。
“怎么回事?”
夏念脑子里浮现出那个嘴里不停嗑着瓜子的妇人,有些微胖,却又利落得当。
“说是她家的农庄被收购了,她认为价格太低不愿卖,却不知道怎么就把自己吊死了。”
周路的声音开始明快起来,估计是开始起床,“思舟,在做什么?”
“没啥事,刚吃完早饭出来走走。”
“哦,我今天有点事,就不去找你了,改天再约。”
那头的周路急匆匆挂断电话,夏念把手机揣进兜里,想起周路说的话,回到家里骑上电动车出了城。
城外的农庄残雪未消,大门紧锁。
一辆警车停在院内,几个身穿制服的人在进进出出。院外有一些人在围观,却又不敢靠近。
坐在电动车上,夏念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个名堂,估摸着有警察在这里处理,事情很快就会有结果。
可惜了,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吃到这么可口的大杂烩。
猪食?
想起李漠的话,夏念心中暗自叹口气。
手机响起,又是李漠。
“思舟,今天还有事?”
“呃……,有事,在城外办点事,”夏念不知道为何李漠总是缠着自己,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
确实在城外,只不过无所事事而已。
“散了,都散了,没啥好看的!”
院内走出一个穿制服的,驱逐院外围观的人。
人群开始慢慢后退、散开。
有人小声嘀咕,“张寡妇活得好好的,怎么可能上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有人接嘴,“张寡妇的宅基地,被城里的大商人看上了,要买,张寡妇嫌价钱低了。”
“价钱低了可以谈嘛,不至于上吊啊?”
接嘴的人低低轻笑,一副高深莫测,“城里的人有来头,能跟你谈?”
“咋地?”
接嘴的人不再说话,只是看着院子,脸上笑容僵硬,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夏念听得不明所以,看着警察又在赶人,转身离开。
回了城,没有回家,骑着电动车继续在四处转悠。
夜幕降临,城市充满着五光十色。
将电动车停在街道旁,双手插兜,开始一摇三晃地溜达。
一条喧闹的街道,三三两两的男女熙攘来往,只有夏念独自走在路灯下,身影被灯光拉得老长。
驻足一家酒吧前,听到一阵吉他的琴弦声响起后,略带沙哑的女声缓缓吟唱。
天空中飘下片片雪花,街上的行人匆匆回家,
我站在街边看着他们,
像个傻瓜。
路灯下馄饨摊打烊啦,深夜车灯像撒出的花,
我走在街边的人行道,
像个傻瓜。
你没看见我流泪的眼,就以为我眼里进了沙,
我知道自己心中的想法,因为这里太黑让我害怕。
你对我说雪花会停下,太阳升起后雪会融化,
我从你眼里看到了自己,就像是个孤独的傻瓜。
像个傻瓜……像个傻瓜……
……
透过一面大玻璃窗看进去,酒吧歌台一张高腿木凳上端坐着的女生神情忧郁,眼神飘忽,灯光照射下明暗不定,暗红色的嘴唇轻微地张合。
李漠!
夏念觉得此刻的李漠有些陌生,透过玻璃窗反射出的灯光,李漠更加显得朦胧凄美,不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有些跳脱无拘的女生。
歌词里充满着彷徨无助,有着绝望的挣扎,如果说是李漠的心境,却与她平时判若两人。
歌声低沉舒缓,仿佛是在喃喃低语,述说着心里的阴郁和不甘。夏念脑海里渐渐回想起自己这短暂却又坎坷的历程,早逝的母亲,时常玩失踪的父亲,孤独且冷清的家,求职碰壁的无奈,生存的不易,心里的荒草蔓延开来……
夏念把自己带入了歌中……

西城里二十层高的长生大厦,是聂长生的集团总部。
整个顶层,都是聂长生办公场所。
聂长生就是胖子聂总,一个风头正盛的开发商。
近六百平米的宽大办公室里,装饰豪华,摆放的办公桌、沙发茶几、博古架和屏风,都是金丝楠木打造,灯光下金丝闪闪,散发淡淡的幽香,奢华高调透出土豪气。
巨大的办公桌后,一张极为宽大的大班椅背对着办公桌,发出隐隐的喘息和晃动。
敲门声响起,大班椅一顿,有一娇媚女子站起身来,头发蓬乱,衣衫不整,面现潮红,伸手轻轻推开伸过来的一只胖手,“好了聂总,来人了。”
“嘿嘿……”
大班椅一转,聂长生窝在椅子里肥胖的身躯一正,嘴里却嬉笑道:“晚上我去你那儿,等我哦……”
“讨厌!”
娇媚女子再一次拍开伸过来的胖手,拢了拢头发,整理一下衣衫,走到沙发前坐下。
“进来!”
随着聂长生的声音,沉重的双扇门缓缓打开,走进来的是一个精悍的年轻人,长相凶恶,脸上有几个痦子。
凶恶汉子眼光掠过沙发,微微流露出一丝贪婪,随即面色一肃,快步走到办公桌前微微鞠躬。
“聂总,城外农庄的事搞定了,那个寡妇的家人都在转让书上签了字,只是那些警察……”
“警察那里好说!”
聂长生站起身走到凶恶汉子面前,“你们没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吧?”
“聂总放心!”
凶恶汉子胸部一挺,“我跟疤瘌亲自动的手,保证没有半点痕迹!”
“嗯,做的不错!”
聂长生点点头,“其他的人也要确保不能生出意外。”
“他们都拿钱签了字,不会有意外。”
凶恶汉子眼光随着聂长生的身形转动,又在沙发上的娇媚女子身上一掠而过。
“就这样吧!”
聂长生停下转动的脚步,“你跟杨秘书去财务领些钱,就说马上出差要用,你和疤瘌今天都走,出去散散心,过几天再回来。”
“多谢聂总!”
凶恶汉子咧嘴一笑,脸上的痦子蠕动,更加显得凶恶。
“嗯,杨秘书,你带他去吧!”
娇媚女子起身点头,带着凶恶汉子出了房门。
走道里,娇媚女子走在前,高跟鞋敲击光亮的地面,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凶恶汉子跟在后面,四下看看没人注意,隐蔽地伸出手在娇媚女子摇摆的腰肢上抚了一把。
“要死啊!别人看见了!”
娇媚女子回手拍开凶恶汉子的手,低声呵斥。
“嘿嘿……”
“小茵,晚上我去找你。”
“千万别……”
娇媚女子左右打望了一下,“晚上聂长生要过来。”
凶恶汉子一愣,随即目露凶光。
“这死胖子!”
房门轻轻合上,聂长生走到大幅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城市,城里的一切都在居高临下的目光中一览无余。
“跟我玩,还差了道行!”
聂长生抬手抚了抚光亮的头发,转动一下脖子,突然停下手,没来由地想起了一个骑着电动车的少年。
“他妈的,敢坏我的事,早晚要收拾你!”

一处紧闭的大院里,树木参天,枝丫繁密,却只有零星的枯叶挂在枝头。
一阵凉风吹过,飘下几片,寒冬萧索。
一幢不大的木楼里,暖气轻缓地弥漫着整个房间,一身薄衫的少妇优雅地坐在宽椅上,手里握着一本书,眼睛却盯着面前站得笔直的一人。
“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
“那就按照之前的布置下去,必要时,可以上手段!”
顿了一顿,少妇又说道:“其他的事我们不插手,交给反贪部门,陵墓的事必须我们自己处理,把我的意思给他们说一下!”
站着的人微微躬身,缓步退出了木楼。
“自以为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少妇放下手里的书,站起身来走到窗口,看着窗外萧瑟的景象,嘴里冷冷地说了一句。

千里之外的城市里。
三层高的小楼。
办公室里站着的罗斯先生焦躁地来回走动。
“这个胖子太不靠可……,太不谱……靠,太不……,他妈的……”
罗斯先生语无伦次,愤怒之下挥手将桌上的一大堆文件资料掀翻在地,颓丧地坐在班椅上喘着粗气。
“先生,聂长生已经被盯上了,我们必须放弃!”
站在办公室里的年轻人腰背挺直,发色金黄,面部棱角分明,是罗斯的秘书戴夫。
罗斯先生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戴夫,之前我们就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吗?”
“罗斯先生,其实已经有迹象表明聂长生玩过火了,只不过评估小组认为他可以过关。我认为,他们低估了聂的愚蠢,却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评估小组可以解散回去了!”
罗斯先生从班椅里站起身,“不明白这个国家的人情往来和世俗习惯,一味地按照本国的习性来做分析,真是愚不可及!”
“那么……”
“不用迟疑,放弃吧!”
“启动备选方案,之前的行动全部终止,人员全部撤走,不能给对方留下任何可以查到的痕迹!”
罗斯先生神情狰狞,目露凶光,对戴夫狠狠地说道:“所有,所有的痕迹!”
“是的先生,我这就去安排!”
戴夫转过身出了办公室,罗斯先生刚挺直的腰背再次塌下来,缓步走到那张巨大的卫星地图前,抬头仰望那一片褐黄色的山峦,良久才深深地叹了口气。
城市里依旧灯火明亮。
看不见的角落,有阴影开始流动,夜色会遮蔽所有不想让看见的东西,看不见,不代表不存在。
有些事情,正在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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