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过生活吗?伤感的提问
像一缕烟,凝固在咖啡馆的午后。
外面是无风、和煦的春天,邻座
几个女人娇慵的语气像浮在水盆的樱桃,
她们最适合施蛰存的胃口了,
他那枝颓唐的笔,热衷于挑开
半敞的胸衣,变成撩拨乳房的羽毛。
为什么这些人都过得比我快乐?
宁愿将整个国家变成租界,用来
抵销对海上游弋的舰队的恐惧;
宁愿捐出一笔钱,将殉难者
铸成一座雕像,远远地绕道而行。
文字是他们互赠的花园,据说
捎带了对我大病一场的同情。
可以寄望的年轻人几乎被杀光了。
我的二弟在远方的琉璃厂怀古。
需要一件毛毯挡住从脚底升起的寒意,
太阳偏西了,这里有种聚光灯
从脸上移走的黑暗;我懂得
翻译是某种反抗平庸、贫乏的办法,
周边的嘈杂声,已无一丝血色。
我用过的笔名足以填满一节
火车车厢,如果他们都有手有脚,
我会劝他们告别文学旅途,
去某个小地方,做点小事情,
当一个爱讲《聊斋》的账房先生,
一个惧内的裁缝或者贪杯的箍桶匠……
只要不用蘸血的馒头,赚无药可救的钱。
街灯下,闰土忽然在眼前浮现,
他仍然看守着海边的西瓜地吗?
在月下挥动钢叉,驱赶着猹,
然后转回窝棚,捻暗马灯,
如一族的长辈,习惯了永生般的独处。
为什么一想起他,就会觉得
这么多年我始终住在自己的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