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同学群里,又有人开始发起同学会了,初步定于正月初四晚上。有人欣然赞同,有人抱怨当日没空,而我,则完全没心情了。不是参加过太多的同学会,腻了,其实,从小到大,真正的同学会我也只参加过一场。但正是这一场同学会,彻底破坏了我的胃口。
我不喜欢例会。任何一种形式的会,但凡成为例会,我都不喜欢,包括同学会。而我们的同学会,通常都是一年一次,在过年期间举行。每个人都带着一种说不清的使命感,抱着完成任务的心态去赴约,究竟为了什么?是为了同窗情谊,还是磨不开面子,怕人背后说闲话?想当初,我们之所以成为同学,还不是缘分使然,天南海北聚到一起,共度一段单纯、青涩的校园时光,彼此推心置腹,无话不谈,到如今,一段自然而然的关系却要靠例会——规章制度来维系,该欣慰还是悲哀?
说到底,在“三情”之中,友情之所以珍贵,就在于它既没有血缘的束缚,也没有婚书的羁绊,它是一段自然天成的关系。一段自然天成的关系,我们就让它自然地来,让它悄然地去,让它在岁月的变迁中接受洗礼。情谊尚存,我们自然会互通往来,不拘哪一天,无谓哪一刻,情谊不复,也就没必要再联络。
单单因为我们曾在同一间教室上过课,就每年约定同一个时间相聚,一大帮子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这究竟是情谊深厚,还是玷污了情谊的单纯?我表示怀疑。
同学会会的是同窗情,还是一场声势浩大的秀场?又或者,把同学发展为人脉加以利用?总之,同学会的性质愈来愈复杂,愈来愈功利,这是我不愿意再参加同学会的第二个原因。
新婚的秀恩爱,荣升父母的秀娃娃可爱,事业有成的秀华服秀豪车,一无所有的单身狗,你就只能陪着秀伤害了。有人也许会说,那是你玻璃心,是你想太多,不好意思,对于这种说法,我最好的回复是——你钢铁心,你去,祝你幸福。
W女生去年参加完同学会,第一时间就给我打来电话诉苦。
菜刚上好,大家就齐刷刷拿出手机拍照,一水儿的iphone6摆在桌上,乍一看还以为要开苹果新品发布会呢。直害得她将自己的国产机紧紧揣在兜里,羞于示人。关键是,以前的老同桌还添油加醋对她说,iphone6一点儿不好,想换个plus,可家里人手一部,想转手都转不了。
一部iphone6并不值几个钱,W也不是买不起,消费观不同罢了。但她就是受不了那种养尊处优的样子。她说,她不要再参加同学会了,谈不上憎恨,只是不想再把时间浪费在一段不值得浪费的关系上。
除了各种秀,你们的同学会上,有没有人各种发名片?拿出一叠名片,像街头发传单一样,每人一张?并且附赠一句:以后有事,尽管找我。听起来感情甚笃,像结了拜把子兄弟一样,背后到底如何呢?真是不好说。
D先生就曾因发名片的事,遭遇尴尬。
因为入职不久,D先生在单位还在做一些基础工作,普通员工,又是“坐班族”,印不印名片有什么要紧?他没放在心上。然后,同学会来了,转眼,第一张名片就发到了手,因为自己没有名片交换,第一张也就成了最后一张。
这不是最主要的,要不要名片无所谓,D先生说,主要是周围的空气顿时冷下来,他被晾在了一边,只能眼睁睁看着交换名片的同学热络地谈着日后的“合作”。
是的,表面上是一部《小时代》,私底下却演着《甄嬛传》。
就没有单纯的同学会吗?说说校园往事,谈谈同窗情谊?或许有吧。关键是,同学会如果只停留在“忆往昔”上,那还有“会”的必要吗?讨厌的班主任被吐槽了多少遍,傻大个儿班长被揶揄了多少次,隔壁班美丽的女孩嫁给了一个屌丝,男同学们叹了多少气,还不够么?一段关系设若只能建立在回忆上,而没有往前开拓的空间,你的“现在”和他的“现在”全无交集,维持下去有什么意义?这样的关系注定长久不了。
有时候,回忆里的人和事,就让它留在回忆里,不要打扰。一个人静静怀念,也是一种美好。
同学会结束,餐费AA制,你的感受是什么?或许你已经习惯了,但我无论如何习惯不了。一大桌子,甚至两大桌子,十几二十个人吃饭,一个人买单自然说不过去,但你不得不承认,AA制会伤感情,不是吗?说到底,之所以采取AA制,还是情分不到,情分到了,自然会抢着买。试问,出去吃饭,你会和父母AA制吗?你会和兄妹AA制吗?你会和七大姑八大姨AA制吗?很显然不会。兴师动众,和一帮没什么情分的同学聚会,到底为什么?
我邻居小K,前年和同学聚会,因为身上钱不够,AA制的时候少交了二十,这两年再聚会,还有人揶揄他——真会占小便宜啊。小K说,他知道大家都是开玩笑,但玩笑话开多了,未免不会伤感情。
现在,只要有人叫,小K依然会参加同学会。谈不上热情,只是习惯了,似乎同学会本就是过年的一部分,他不想搞特殊。如此而已。
我不愿意参加同学会,最根本的原因是,同学情不是“会”出来的。和世间任何一种感情一样,同学情,或者说友情,不是“会”出来的,如果有,那它本来就在,如果没有,“会”出来的也不是友情,只是酒肉情。
我有一个朋友,两年多没见了,他去了美国,隔着时差,我们很少联系,哪怕网络上的联系,也很少很少,少到一年就那么一两次。但我却清楚地知道,我们的情谊永远不会变,下次当他出现在我面前,我们依然会像从前那样,谈笑风生,似乎从未分开过。
真正的友情,从来不会因岁月流逝而腐坏,唯恐岁月流逝而腐坏的友情,靠每年一度的同学会勉力支撑,不要也罢。
日月更迭,年岁渐长,我越来越感觉到,所谓成熟,不是什么都能接受,而是勇于不接受,所谓成熟,不是越活越包容,而是越活越固执。与其把时间、金钱浪费在嘈杂的同学会上,不如多陪陪家人,或者关起门来读会儿书。至于朋友,我们总会相见,犯不着打着同学会的幌子凑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