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胡同里,来来往往都是人。有刚刚放学的小学生,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后面跟着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们,一边扛着孩子的书包,一边大呼小叫着追赶不懂事的小祖宗。
骑自行车的、推三轮车的,还有胆大不嫌烦的汽车,统统堆积在狭窄又曲折的胡同里,闹闹哄哄、骂骂咧咧地形成了独特的景色。天天如此,演绎着京城的不朽喧闹和市民的幸福生活。
辛安里胡同相对而言要安静很多,因为它是条死胡同,也就是说走到这里就走到头了。胡同也不长,屈指可数的人家也多是独门独院。与周边胡同里的人山人海比起来,这里清净得有点儿不真实。
李峰从外面走回来,走得很快。他沉着头,面无表情地掠过周围的喧闹,终于拐进了辛安里胡同,不由自主地舒了口气。
红漆的大门关得紧紧的,外面上了锁,他很讨厌舅舅舅妈上锁的决定,万一院子里出个什么事儿,妈妈就真的被困在里面了。可是,这本来就是妈妈的要求,她不喜欢热闹,不喜欢和别人来往,被锁在家里反而让她安心。李峰没办法说服她,也只好随了家里人的决定。
打开门锁,大门“吱扭”一声被推开,院子里非常安静,没有一点儿动静。李峰回身把大门关上,先进了自己的房间,卸了头面上的伪装,然后走到了正屋。透过玻璃窗,里面的灯光亮着,看来妈妈并没有休息。
“回来了?”正想敲门,门反倒从里面开了,白婉滢微笑着让进了李峰。李峰心里一暖,最近这些日子,妈妈看上去挺开心,精神也好了很多。
“要不是这雾霾,我倒想带您去护城河走走了!”李峰感慨地说,因为去年年底的那次重感冒,有一阵子妈妈没有出门了。
白婉滢咧开嘴笑了笑,“不急,这天气明显地暖和了起来,等过完年,我倒真想好好出门走走。”
“过完年!”李峰心里突然难过起来,他不过是为了安慰妈妈说的话,却成了妈妈的期待,只可惜他今晚就要撤离,说不定很久都不能回来了!
“今天下班早啊?”白婉滢把李峰脱下的大衣接过去,挂在了门口的衣架上,随口问道。
“妈,我明天要出差了!”李峰有些魂不守舍,坐下又站起。
白婉滢有些吃惊,李峰的工作经常加班,出差也是时有发生,而且,往往都是走得很急,毕竟案子是不等人的。可这一次,他特意回来告诉自己,难道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看到白婉滢的吃惊,李峰很有些愧疚,虽然他基本上是跟着刘志君和白婉清长大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最亲的人还是妈妈。也或许因为儿时妈妈对自己义无反顾的爱护,让李峰从心底深处对她既敬爱又心疼。
“对不起啊,妈!这几年您好不容易回来,和我们团聚,我却没能好好地陪在您的身边!”李峰挠挠头,心里的伤感越发强烈。在他考上博士学位后,他的舅舅,也就是刘志君,给他在西三环买了个两居室的房子,自那以后,他回来的次数就少了。如今想想,还真是愧疚!
白婉滢拍拍他的肩膀,又揉了揉他的头发,这个已经是成年男人的养子,每一次在自己面前,都还是像个孩子。白婉滢从来没有后悔过,她其实反而觉得愧疚,为自己的病愧疚,为自己没能亲自把他养大而愧疚。
“你这个孩子,说什么傻话。年轻人,这么好的时代,当然要努力发展自己的事业!我很欣慰,你能选择成为一名警察,能够看开历史上的那些无可奈何!”白婉滢缓缓道来,这些话她一直想说,今天似乎就是一吐为快之时。
果不其然,听到妈妈说这些话,李峰心里许久未曾触碰过的禁区被突然打开了,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那位含冤而死的父亲。如今的李峰,义无反顾地走上这条路,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没办法替父亲报仇,但他至少可以扭转乾坤。
“小板凳,”白婉滢再次开口,叫了他的小名,小时候的他有一把特别喜欢的板凳,其实没什么特别,就是被他的养父陈屹严在凳子上刷了个“峰”字,于是,那便成了一个小男孩儿的至宝。无论何时,只要在家,他就要坐在上面。他的姐姐,曾经因为这件事而不满,把他推倒在地上,他哭了,姐姐被妈妈揍了屁股,也哭了。
对于已经长大的李峰而言,这似乎成了他脑海里对那个“霸道”姐姐的唯一记忆。他不曾想到,对于顾小玥来说,“小板凳”三个字,也是她对自己最早的家唯一的记忆。
房间里点着灯,弥补了阴霾天气里无法传递的日光,母子两人温柔相对,随便的家常,却是如此温馨!这个下午,李峰和白婉滢的一番对话,成了他日后生活最常回忆起的片段,一直鼓励着他,无论多么艰辛!
离开了首都博物馆的顾小玥,直接去了西城分局刑警大队,或许是春节前,大家都顶着很大的压力,办公区里没几个人,冷冷清清的,应该都出了外勤。
顾小玥四下里张望了一番,没看到熟悉的面孔,她松了口气,直接去了楼上的“证物科”。一进门,她吃惊不小,里面居然有十几位警员,三三两两地簇拥在一起,都忙着手里的工作。
她直接走到窗边第二个办公桌,周丽丽正在电脑上敲着字,厚厚的眼镜框架在她脸上,皱着眉头,背也有点儿驼,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不过,她一看到顾小玥,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咦,你怎么来了?方队中午前就出去了,大兴又出了恶性案件。一名出租车司机被杀害,手法和年前咱们管区内的一起案子完全一样。领导不放心,亲自下了现场。”
“哦,这样啊!快过年了,发生这种事儿,可真糟心!”顾小玥摇了摇头,为那位不幸遇难的出租车司机难过。
“没办法,你看我这儿忙的!案子只多不少,玲玲下周预产期了,这不还得坚守岗位。”周丽丽边说,边指着旁边一位大腹便便的年轻女子说到。
顾小玥点点头,“是啊!越是接近假期,公安干警们的压力越大!大家的付出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却还经常被人误解。”她心里想着,有那么一会儿走神。
“你来做什么?”看到顾小玥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周丽丽干脆放下了手中的活儿,又一次问道。
“哦,抱歉!走神了!我需要取走那三块玉石物件,我这里有了一些新的线索,想要验证一下。”顾小玥说得模棱两可,她宁愿被人误会,也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
周丽丽皱了一下眉头,“这个,取证物是需要方队签字的,你有吗?”
顾小玥笑了,“丽丽,那三块玉石不算是证物吧?是我托付给科里保管的。要不我给方队打个电话,让他口头同意一下?”
“也是!不用了,我刚才才和方队通过电话,他那边正开会分析案情呢,老没耐心的!”周丽丽一想起刚才方健的态度,也有点儿受伤的感觉。没办法,这位刑警大队队长的脾气人尽皆知。
“你可一定要小心啊!什么时候归还?”周丽丽一边从保险柜里取出玉石,一边让顾小玥登记签字。“明天,我一定还回来。”顾小玥很肯定地说着,“如果我还活着……”她心里补充了一句。握着被丝绒袋子装着的三块玉石,她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入夜了,还是驱之不散的雾霾天气。京城的各条道路上,车水马龙、拥挤不堪。在大多数人都忙着往家赶的时候,顾小玥已经走到了鼓楼。黑夜中,肃穆庄严的古老建筑安静地耸立着,它敦实厚重的暗红墙壁、它张扬俏丽的三重屋檐,在迷雾般的夜空里舒展着,冷冰冰地注视着四周围人类世界的喧闹,完全不为所动。
顾小玥站在围墙外面,第一次抬起头仔细地打量着这座已经耸立了千年的城楼,她从来不是个伤感的人,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少情怀。可是,就在一月份的寒夜中,她深深地被厚重的历史积淀而打动。和它相比,凡世间的一切都是如此渺小。
晚上九点半,顾小玥紧了紧身上的滑雪服,悄悄地绕到了鼓楼建筑群侧面的小门,这里是工作人员进出的所在。她四下里张望了一下,静悄悄地,完全没有人经过。于是,她深吸一口气,推了推合拢的大门。这一推,出乎她的意料,竟然一下子推开了。
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只手就从门后面把她拽了进去,顾小玥一个踉跄,赶快稳住身型。大门随即被关闭,她的腰上有硬物顶住。
很显然,对手已经早早地做好了准备工作。这类面积不大,但属于国家重点文物的保护单位,每天都有至少两名值班人员。看面前的状况,他们早就“处理”好了当晚的值班人员。顾小玥在心里祈祷着,但愿不要伤害他们。
“听好了,要想活命就老老实实的!”身后传来一个男人低沉而凶恶的声音,顾小玥赶快举起双手,忙不迭地点头,“梅欣洛呢?你们要说话算话!”
“急什么?先进去!”身后的男人在她的腰间一推,顾小玥赶快往前走去,一直走进了鼓楼的大厅。那男人也不啰嗦,撤了顶在她腰间的东西,在一旁站立着。
紧接着,里面又过来一位,蒙住脸,只露出眼睛和嘴巴。他没说话,直接拿着个好像探测仪的长条形物体,在顾小玥身上扫了个遍,没发现窃听器,他又把顾小玥从头到脚进行了搜身,没收了她的手机和钥匙,这是她身上所有的东西,查明了塑料袋里丝绒口袋装着的物件,一指楼梯,“你自己上去!”
顾小玥走上了狭窄的楼梯,看到对手周密而干练的布置,她更加担心,想指望这些犯罪分子网开一面,放了她和梅欣洛,在她看来太过于天真了!“希望‘油条’可以理解我的意思!”顾小玥相信他已经联系到了方队,而方队也应该知道,她取走了玉石。上午早些时间,她已经把第四句诗发给了方队,只可惜没有机会汇报自己对“钟鼓楼”的推测,再有就是今晚的时间,希望他们可以推测出来!
所有的这些思考转瞬即逝,顾小玥已经走上了二楼。光线很弱,全凭着栏杆外面街道上反射进来的微光,影影绰绰的,什么都看不真切。
走到储藏室外面,令她惊讶的,放置着影壁的房间从外面被数匹黑布从顶到地蒙得严严实实,一点儿光线都透不出来。她刚走到门口,门就从里面打开,同样是一团漆黑。但等到她走进去、门合拢后,屋子里的灯光立刻被点亮,顾小玥眼睛一花,一下子无法适应。
她的左侧,一个女孩儿的呜咽声传来,勉强睁开眼睛的顾小玥一下子就看到了被捆绑着的梅欣洛。她的嘴上仍然贴着胶布,头发凌乱地挡住了半边的脸颊,身上裹着大衣,看不见被划伤的胸口。
顾小玥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边抱住梅欣洛,“对不起,洛洛。让你受苦了!”没等身边人做出任何动作,顾小玥一下子撕掉了梅欣洛嘴上的胶布。几乎是同时,她的后背狠狠地挨了一下,她“嗵”地一声跪在地上。
梅欣洛发出一声轻轻的尖叫,“想要我配合,必须先给她松绑!”顾小玥不管不顾地说着,一回头,手里已经举起来那个塑料袋。
背光的阴影里终于走出来一个人,“给她松绑,但你要是敢大声喊叫,我第一个宰了你!”后面的话却是对着梅欣洛说的。
顾小玥扭过头去,一眼便认出了面前的男人。他穿着合体的黑色毛料大衣,围着浅灰色淡黄色相间条纹的羊毛围巾,身材匀称,黑色的短发梳理得精致有型。一张略显消瘦的脸庞上,微微眯起的眼睛里闪烁着得意的光芒,他正是刘志君。
“终于又见面了,刘志君、‘老爷’!”顾小玥也眯缝着眼睛,盯着面前这个颇为讲究的男人!到底他还是露出了真面目,顾小玥为此感到难过。不是因为可怜面前之人,而是可怜自己的母亲,她是那么信任自己的师弟,只可惜,应了那句老话,“知人知面不知心”!
刘志君有那么一点儿惊讶,他没有想到顾小玥不但知道他是谁,居然还知道他的外号!但转头一想就明白了过来,难怪从昨天开始,总有人在他周围晃悠,也时不时地在胡同里晃悠!幸亏他不止那一处房子,幸亏他今天够机灵,甩了“尾巴”,成功地绑架了梅欣洛。
“顾小玥,我们终于见面了!我得好好谢谢你,没因为姓林的送了命而吓破胆,居然可以一直追查到这里!可惜了,你要是早生三十年,我们又何苦等了这么久!”刘志君慢条斯理地说着,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这一会儿的功夫,顾小玥已经搀扶着梅欣洛靠在了旁边的堆杂物的桌子旁。梅欣洛已经停止了哭泣,但浑身仍旧抖个不停。她紧紧抓住顾小玥的胳膊,却没敢发出任何声响。
听完了刘志君的话,顾小玥牙关紧咬,她知道对方就盼着自己被打击到崩溃。越是这样,越要冷静,现在的局面对自己和梅欣洛而言,完全没有任何胜算。她已经遭遇到的至少有四个男人,有可能更多,而且每一个人手里都有武器。就算自己能够冲出重围,但梅欣洛怎么办?
“我已经来了,也带来了开启这块墙壁的玉石,你应该信守诺言,先放她走!”顾小玥沉声说道,完全不理会刘志君先前的挑衅。
听到这句话,梅欣洛又紧紧地握住顾小玥的胳膊,她小声地说,“我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
“洛洛,你必须走!这些都是亡命之徒,我保护不了你!”顾小玥有些着急,赶忙对梅欣洛说道。
“急什么?你虽然带来了玉石,我怎么确定你找对了地方?又怎么确定你能够打开这面墙壁呢?”刘志君完全不为所动,“先打开墙,我再放她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到了这个地步,顾小玥知道讨价还价是没有用的,她又安抚了一下梅欣洛,“好,我试试!”不再废话,她直接走到了浮雕面前。
屋子里亮着灯,但并不算很亮,顾小玥让一直站在梅欣洛旁边的男人移到浮雕面前,把手电照在上面。她先是把装玉石的塑料袋打开,取出了那块雄珏。然后把塑料袋递给了拿手电的男人,自己则凑近了,直接找到骑马将军的佩刀。
刘志君也凑了过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顾小玥的手,很显然,他对于顾小玥正在做的事情充满了好奇。
只见顾小玥伸手找到了那个隐藏在佩刀后面的凹槽,她小心翼翼地把雄珏放了进去。白玉的配饰在手电筒的照射下熠熠闪光,毫无疑问的,刚好卡进了凹槽中,严丝合缝,没有一点儿出入。所有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为这精致的设计而惊叹不已。
但是,雄珏虽然严丝合缝地卡进了凹槽,却根本呆不住。顾小玥刚刚抬起手指,那玉珏就跟着倒了下来。大家又是一惊,不明白这设计到底是什么道理?
“怎么回事?”刘志君先沉不住气了,他凑过来也试了一次,玉珏还是会掉下来。
“先放一边吧,”顾小玥说道,“其它三个玉石物件该镶在哪里还不知道!”说完就站直了身体,她接过来一旁男人的手电筒,开始仔细地寻找其它凹槽。
因为本身就是凹凸不平的浮雕,面积也很大,寻找起来相当的困难。本来还是敌对的双方,没一会儿的功夫,每个人手里都擎着一块玉石,对着浮雕的不同位置,一边比对,一边查找。
一直躲在角落里的梅欣洛也凑了过去,她移到顾小玥的身旁,看着顾小玥手里的另外一块雌珏,小声说道,“那个玉珏是将军的配饰,这个会不会是送别他的夫人戴的?”
顾小玥想了一下,“按理如此,可是送别的人群在整个画面的远处,人都是模模糊糊的,也很小。我已经扫过一遍,没有找到合适的。”
“哦,那就不一定是设计成玉珏的。”梅欣洛小声嘟哝着,往旁边走去。
“你说什么?”顾小玥突然灵感一闪,“对啊!这一块不一定代表着配饰啊!”她这么一想,头脑立刻清晰起来,隐约间,自己应该看到过相配的画面。
顾小玥索性闭上了眼睛,她的大脑开始像过筛一样,把整个浮雕一点点地筛查。突然的,一个画面浮现在她的脑海里,那是在画面的左侧靠近中间的位置。在地安门的屋宇外面,排练整齐的士兵队伍里,有一位手持铜锣的士兵,被旁边的将士遮挡着,他只有一个不到一半的侧身,他的手中所持的铜锣也被遮挡了部分。
顾小玥立刻睁开眼睛,她快速地找到自己头脑中的画面,周围本来在琢磨中的几个人都停了下来,一起把目光投向了她。
在密密麻麻的将士队伍中,顾小玥顺利地找到了手持铜锣的士兵。她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雌珏安放进去。没有丝毫差池,这一块的位置也找到了!刘志君高兴地称赞了一句,又马上意识到不太合适,生生地咽下了话尾,装模作样地转过身去。顾小玥瞪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我能找找我妈妈的梅花簪吗?”梅欣洛轻声细语地问道,毕竟是年轻人,刚刚经历了被绑架的惊恐,她还是忍不住好奇心。
“千万小心,地面硬,不要摔坏了。”顾小玥本来已经接过来那一声不吭的男人手里的梅花簪,随即又转身递给了梅欣洛。
“是整根簪子的样子,还是只考虑这个白玉梅花雕件啊?”梅欣洛接过簪子,轻声地问道。
“应该只是梅花,”这一次说话的是刘志君,“给我,我把它卸下来。”他从梅欣洛手里拿过簪子,伸手掏出工具,开始把固定梅花的小卡子一一掰开。顾小玥没理会,手里已经拿过那块玉锁,又开始了寻找。
有了刚才的经验,顾小玥索性眯起眼睛,把焦距散开,不再盯着画面,而是专注于形状,特别是有一部分隐藏在其它凸起部位后面的凹槽。她手里拿的玉锁是四件物品里最大的一件,宽有十公分左右,高大概是七八公分。从样式上看,就是普通的广锁,或者叫横开锁,呈现规规矩矩的长方形,顶端的圆柱形锁头被雕刻在了一起,不能移动。和玉珏一样,整个玉锁上没有任何花纹和图案,非常古朴粗旷。
顾小玥顺着浮雕的图案,已经扫完了左侧和中间,她有点儿浮躁,眼睛也越来越花。刘志君拆下来玉石梅花后,就和梅欣洛一起在浮雕上查找着。
就在这个时候,楼梯上又传来脚步声,顾小玥趁机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是十点十分了!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花费了半个多小时。
刘志君示意把房间里的灯光全部关掉,沉声说了句,“进来!”门一开一闭,再点亮灯光,来人竟然是李峰。
顾小玥心里一惊,却也不算意外。倒是梅欣洛张大了嘴巴,惊叫道,“怎么是你?”然后,她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赶忙捂住了嘴巴。
刘志君阴沉着脸,很明显有些不快,“你藏得够深啊!连我都不知道!”
李峰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都是‘格格’的意思,否则我怎么会主动请缨,到一个小派出所窝了那么久。”他的语气冷冰冰的,和往日里判若两人。
顾小玥撇了李峰一眼,干脆转过身去继续寻找机关。李峰看着她的背影,似乎想说什么,却忍住了。一旁的梅欣洛明显听懂了李峰的一番话,她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也往后躲了躲。
“怎么样?十点多了!”李峰询问着,走到了梅欣洛的旁边。很显然,他也不怎么想靠近顾小玥。
“找到了两块,都是玉珏。”梅欣洛低声说着,看向李峰的眼神有点儿紧张。
李峰没有说话,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块浮雕,他同样被其精湛的技艺和独特的画面所表达出来的意境而震撼。
因为个子的不同,李峰的视线所及都是浮雕墙偏上面的部分。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只有专心致志的查找。稍后站立的刘志君揉着眼睛,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眼神也越来越差了。本来以为凭借着自己的专业素养,在一面浮雕上找到隐藏的机关,不是什么难事。但他已经扫过几遍,却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这里!”顾小玥和李峰几乎是同时叫出了声,他们一个指着左上角,一个指着右下角。
左上角是送行的队伍,这一次的凹槽竟然是几个四散排列着的人,她们的身形都很模糊,只有一个大致的形体。几个人或紧靠着、或散开来,她们的中间,竟然形成了一朵五瓣花的形状,正好与白玉梅花契合。
而浮雕的另外一个角落,也就是顾小玥发现的地方,是一群跪在地上的人。虽然雕刻的笔画不多,但可以分辨出来,那些人应该是被俘的敌人,其穿着打扮与画面中的军队完全不同。在跪地的人群之中,有一个台子,一个人趴在上面,旁边有人高举着大刀,应该是刑场。那个台子的下方阴影,就是镶嵌玉锁的地方,锁体和锁头中间的空隙,刚好是台子的支架。
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终于的,四块玉石镶嵌的位置都找到了。不用说,要想开启这座大门,需要四个人同时站在四个位置,同时把玉石镶嵌进去。刘志君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指挥者,剩下的四个人,每个人拿着一块玉石,在统一的命令下,几乎同时把玉石镶嵌了进去。
这一次,玉石没有掉出来,相反的,都朝着坚硬的汉白玉石雕内部陷了进去。一连串的“咔嚓”声响起,浮雕和墙壁接壤的地方有细微的灰尘冒出。就在一眨眼的功夫,中间将军骑着的马突然向外面冲出,把看得呆了的几人惊得连连后退。四人中,李峰站在左侧角落,负责的是白玉梅花,梅欣洛则站在左侧稍微靠中间的位置,负责的是雌珏,顾小玥蹲在最右侧,负责着玉锁,只有那另外一位男子,站在最中央,负责的是雄珏。
骑马将军的突然移动,他离得最近,也是最先看到浮雕分成两半,以将军的飞马为界,向外面移开,露出大门的。只可惜在他看到这一切的同时,一只弩箭疾射而出,竟隐隐有钟鼓齐鸣。“笃”一声闷响,弩箭直接穿透了他的胸口,力道之大,竟推着他撞到了后面的木门上,把他钉在了上面。
其余的四人都惊得叫了起来,梅欣洛离得最近,被溅了一身鲜血,她一个踉跄,向后退去,刚好被李峰挡住,才停了脚步。这间不大的房间里,四个人脸色煞白,血液的腥味渐渐弥散了开来。
正在惊魂未定时,浮雕又响了起来,大家都不由得浑身一抖,看向它的目光里全是慌张。只见那四块玉石,竟然慢慢地又回复到原来的位置,“快接住!”还是顾小玥反应最快,立刻俯下身子,一只手去接玉锁,另外一只手却冲着雄珏伸过去。
李峰和梅欣洛也下意识地朝着自己负责的玉石伸出了手,四块玉石同时翻倒出来,一下子掉在了接着它们的手上。顾小玥因为动作过猛,在接住了雄珏的同时,身体已经倒在了裂开的门边,暴露在刚才射出弩箭的地方。李峰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她抽起,不小心撞到了中间的梅欣洛,三个人一下子纠缠在一起。
刘志君在稍远的地方站着,这一系列的变化让他猝不及防。大衣外套上被少许的鲜血喷溅到,他嫌恶地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用力地把那些血迹一一擦掉。死了个下手倒是无妨,但对这座隐秘的藏宝密室倒是有了敬畏之心。
“你,进去!”他指着顾小玥说道,伸手从死去的男人腰上拔下一只手枪,递给了李峰。“盯着她,别让她耍什么花招。”
李峰接过枪,示意刘志君稍安勿躁,他抓过房间一侧装饰用的旗帜,先小心翼翼地伸进了裂开的门。那汉白玉石浮雕分成两半的部分,敞开的口子不大,也就容得下一个人进出。李峰用力地挥舞了一阵,又拿手电筒照了一番。石门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连灰尘都没有。由此可见,这浮雕的密封效果极佳,难怪在外面根本看不到任何缝隙。
这一下,大家都缓和了紧张,也都小心翼翼地向里面张望着,里面的空间不大,最多也就是几平米。在差不多正中央的位置,地面上摆放着一个长方形的石头箱子,很像是一具棺材,不过尺寸要小上一些。隐约间,上面也有雕刻的纹路,只是里面太黑,看不真切。除此以外,就是突兀在石头箱子上方,悬空安装在后方墙壁上的弩弓架,上面已经没有了弩箭。
看到这一番设计,刘志君突然想到了小时候看过的一本古籍,那是他父亲的藏书。那本古籍十分老旧,页面有些已经残破不堪,具体的名字也不再记得。唯一还有印象的就是那张手绘的图片,里面画的东西和眼前的这间密室十分类似。在古代,这种用作藏宝的密室往往做成夹层墙壁,或者两侧有延伸和弧度的影壁,甚至是方碑,可大可小,形态各异,这种套层设计因为很像寿棺在内,棺椁在外,所以被称为奇棺。实际上,藏宝密室与棺材根本是不同的东西。
想到了这许多,刘志君也终于失去了耐心。他一把把顾小玥推了进去,“去,打开那个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