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住着猫和狗,猫整天在屋檐下睡觉,偶尔也起身顺墙爬到屋脊上,在鸟状飞檐上溜圈子。我们在一棵梨树下住着,一大伙儿人,围着世上最后一棵开白花的树,唱歌跳舞喝酒。
我和猫很熟,因为我负责去城里打酒。每次我都路过猫的家,猫总是慵懒地抬头琢磨琢磨我,见着眼熟,便又安心地沉到梦里。
我们常常需要下酒菜,狗就是我们最好的菜。城里的狗很多,野狗缩尾低头一路嗅着,我左手提着酒壶,右手攥根棍子,见着这样的狗就瞄准它耷拉的脖子抽下去。于是城里的狗就晕了过去,它们的身子温热可亲,冬天里就像拣了件衣服。
每当我们收获的时候,我们就点一堆篝火,架上一只褪毛大狗,等待酒酣耳热。这是一种奇妙的经历,城里住着猫和狗,我沿着一条杂草丛生不见日月的小道,迤逦前行。
这伙人儿各司其职,有人专门儿拣柴,有人专管起火,有人专管剥狗皮……我的活儿最复杂,但是我很乐意,这样行酒令的时候就放过我,因为我口拙,每到这时都是舌头哆嗦。
我们有棵稀奇的树,开世界上最后的白花。我们的一个花瓣等值一火车皮的东北大米,因此我们不挨饿,但是我们还是吃不起肉,因为我们淳朴,因为我们没有经商头脑,因为奸商多,因为我们总舍不得出售我们的花瓣。四月的时候我们的梨树就开花了,我们整日整夜围着她手拉手转圈儿唱我们特有的歌,用风笛伴奏,我们有个很好的风笛手,是个漂亮的小伙。卓玛是我们这儿最美的姑娘,我们累了,她刚刚从她的小竹楼里出来,她穿着丝绸白裙,她来给我们跳舞看,我们看着她和我们的白花瓣,眼花缭乱眉开眼笑。她就像暗夜里的萤火虫,就像风中的梨花,我们都爱她。
我们住在一棵梨树的近傍,梨树在世界的尽头,每当梨花开的时候,天上就飘来白云,这是神的云彩,带走我们的白花瓣,去做天使的翅膀。城里却住着猫和狗,这事儿只有我知道,我看着我们这伙人是欢声笑语,就没有告诉他们,每年我们用一瓣花换来我们一年的粮食。粮食可以酿酒,在城里我听人这么说,可是我们谁都不会,于是我就一直走那条路,见到城里的猫和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