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首《鹊桥仙》可以算得上秦观最为人所熟知的词，也堪称是历来咏七夕的诗词中最有名的。

但在我看来，这首词写得并没有多美，至多算是精巧而工整。像“纤云弄巧，飞星传恨”，“柔情似水，佳期如梦”这种，是很规矩平整的对仗，形象、但缺失更深的意象。

“金风玉露”实际不是秦观的原创，而是取自李商隐的《辛未七夕》：

恐是仙家好别离，故教迢递作佳期。

由来碧落银河畔，可要金风玉露时。

“金风玉露”的意思是金秋时节，即指农历七月七，即牛郎织女相逢的日子，是在秋天。这样解释的话，整句话的意思就是牛郎织女在金秋时节的相逢。一下子就很单薄无味。

我从第一次读这句话，就一直觉得“金风”和“玉露”是拆开的两个词，也就是用二者的相逢来比喻牛郎织女的相逢。秋风起，秋露生，秋风和秋露在这个时节恰好同时来到了人间。所以“金风玉露”的相逢，就像是天造地设一样的缘分。这样一想，觉得牛郎和织女的相逢也是如此天造姻缘、难能可贵，因而也增了许多浪漫的意味。

所以当得知“金风玉露”仅是一个表示时节的词语时，好像心头关于这句子的唯美幻想“噗”一下破了。所以有时候读诗，糊里糊涂、不明所以的，也挺好。

以前读《鹊桥仙》，心里头满是不赞同。说什么“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两情相悦，不就应该“朝朝暮暮”吗？如牛郎和织女这种不能“朝朝暮暮”的，说这样的话，也无非是自我安慰。

今日再读，似乎能体会到其中的一些辩证的意味。一年只一天的相聚，和“朝朝暮暮”的相守，未必后者比前者更快乐。因为人和人之间的相处，不单以时间论，而更以“厚度”为重。厚度是相处的质量，是你在这一段时间里投入的精神和注意力的多少。如果世间那些名义上“朝朝暮暮”相守的人，并不真情投入、认真对待这份相守，那么天上那一年一次的相逢，才“胜却人间无数”。

想到日本茶道中“一期一会”的概念。生命是无常的，每一次见面，都可能是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因而要以最好的方式对待对方。做人这样，做事也一样。

像歌里唱的：“有缘千里来相会”。一阵风起云舒，一场雨落花开，一个人恰好爱上一件事，两个人恰好照了面。所有的事物都是缘分到了，于是它发生了。何时来，何时去，没有人知道。所以当它来的时候，才要尽力去珍惜。

我想这首《鹊桥仙》传诵至今，恐怕也是因为能叫人领悟这许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