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奶奶是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出生的人,爷爷比奶奶大七岁。他们并不是原配的夫妻。爷爷因为之前的配偶不能生育,祖母无法接受那样的儿媳,在那个年代,无后是最大的不孝,爷爷是长子又是孝顺的人,最终与那个奶奶分开了。而我的奶奶当时葬偶。两人通过媒妁之言,结婚了。
对于那个年代的人,我总觉的他们在一起与爱情无关,或者说他们根本不懂爱情与浪漫。他们的一辈子是平淡的,但是最终是一辈子。成了我们这些年轻人所羡慕的,白头到老,最大的浪漫。
有人说,夫妻哪有不吵架的,磕磕碰碰,床头吵完床尾和。牙齿还有咬到舌头的时候,夫妻吵架很正常。而我的爷爷奶奶就是那个一辈子没吵过架的一对。
听妈妈说,祖母还在那会,也许是因为年龄大了,经常挑剔她四个儿媳的毛病,然后告诉她的儿子们。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挑拨离间。我的其他三个爷爷听到祖母的告状后,回去都会将自己的媳妇修理一番,难免少不了一场骂架了。而只有我的爷爷,会认真的听完祖母的告状,回去后又像从来没听过那段告状一样,从来不打骂奶奶,也不将那段告状告诉奶奶。后来祖母气不过,经常刁难奶奶,奶奶也不会将气撒到爷爷身上。就这样他们都吵不上架。
我小的时候并没有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他们在老家享受着二人世界。我们到逢年过节的,或者星期的时候就会回去看望他们。他们特别节俭朴素,穿的衣服都是好多年了,还带着补丁的。爸妈给买的新衣服,他们总是说,不缺,不缺,然后把新衣服收起来几乎没穿过。爸爸说,也许是一辈子习惯了。那年代已勤俭节约为荣。
从知道爱情,从来没羡慕过爷爷奶奶。也许我认为他们不够浪漫吧,或者说他们的生活让我联想不起来爱情与浪漫。他们不说什么甜言蜜语,没什么海誓山盟,更没浪漫的片段。爷爷经常去家后的河边钓鱼,奶奶就在家等着,等做好饭跑到河岸上去叫爷爷吃饭、他们会一起种地、也会坐在院子里聊天。爷爷耳朵聋,奶奶就会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说来说去……日子平淡的像杯水,而他们从来都不会觉得无聊。
2012年爷爷腿摔断了,卧床不起,爸爸每天都在那照料。奶奶那时已患上了阿尔斯海默症,也就是老年痴呆症。奶奶经常好忘事,刚放下的东西,转脸就忘了。但她总是想着爷爷。她问爷爷要不要喝水,吃饭?爷爷说:“我们刚吃过,你就忘了?”“哦,刚吃过啊,忘了,忘了”。但过了不到十分钟后她还会在问一遍:“老头子,饿了吗,我给你拿点吃的来”……
爷爷家是前后院,中间有一道3米宽的小路隔开,老两口平时住后院,前院是当时留给爸妈结婚时用的房子,我们搬走后爷爷奶奶也没去住过,怎么劝也不听。直到爷爷卧床那会儿才去住。爷爷住的那间,后面有个很高的窗户(以前的老房子设计,房间的窗户都很高,而且不大)。老爸不在时,爷爷用一根鱼竿线上拴着一个东西,当爷爷叫奶奶了,就会摇动鱼竿,奶奶看见窗户的鱼竿动了,就会迅速的跑到爷爷那问什么事?那么好忘事的奶奶,一下子就养成了看那扇窗户的习惯。在外面和邻居说几句话,她都能看窗户好几遍,恐怕爷爷叫她,她没看见了。
后来爷爷快走时,人偶尔也会变的糊涂起来,忽然想起一件事就让奶奶去做。说前段时间见到谁谁了,好像身体不太好,让奶奶去看看最近怎么样了。其实爷爷已经一年没出过门了,根本没遇见那谁谁,只是胡言了。而奶奶还真找到那谁谁家去看看了。邻居劝说奶奶:“那么远你还真去啊,回来找不到家了。你就在这附近转转,回去告诉老头子,你去过了,反正他也不知道。”,奶奶才不听他们的劝说,一路打听还是真的去了,然后回来再和爷爷如实汇报。
后来爷爷走了,奶奶被爸妈接过来和我们一起生活了。刚来那会,她经常找爷爷,爸爸告诉她,爷爷已经死了。她有时像梦醒一样:“哦,老头子死啦”,看似没什么悲伤,没有眼泪,就是一直在重复着那句“哦,老头子死啦,我忘了”。我在旁边看着总是忍不住的掉眼泪,但又怕被她看见,总是很快的转身就走,留下爸妈在那陪伴她。
爷爷走有三余年了,奶奶还是稀里糊涂的,也许和她的老年痴呆症有关吧。她不知道现在是哪年了,也不知道我多大了,是上学还是上班了。她吃饭的时候,还会经常想起爷爷。有次爸爸给她盛了一碗汤,她一口没喝,端着汤就要走,爸爸问她干嘛去,她回我爸:“你爸,还在床上躺着呢,把汤端给他喝去”,老爸说都走三年了。奶奶不出声,慢慢的喝汤了。她喝的很慢,一小口一小的喝,像是舍不得喝一样,当喝到一半的时候,又要端给爷爷喝了,还问锅里还有吗,在给爷爷盛点……
像这样的事情太多了,多愁善感的我,常常都是红着眼,泪在眼眶打转,然后迅速的离开。
爷爷虽然走了,但奶奶一直觉得他在,而且一直在……
我觉得他们这才是真正的爱情吧!也是我见过最浪漫的人。平淡的一辈子,才是最大的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