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人自戏
初春柳芽顺着平日送膳食的小窗子里探入屋内,舍不得剪下只得移一木椅踩上拿茶盏细心浇灌。木椅才拖动不远,几把女子的声音忽得传入耳中,细细听了会,里面似乎有昨日的那个姐姐,不由得多了些许好奇,忙又凑近一点将右耳贴在门上。
——你们听说了吗?昨日小公子又大发脾气,屋内的物件都被打碎了,还打算出逃!
——是啊是啊,不过像是被老爷又抓了回去,太吓人了。
嗯?小公子!难道除了我旁的还有别人!心下这样想,内心无端雀跃了起来,手近乎要猛烈晃起来,但碍于习得的礼法没有大动,但盏中水也撒的差不多了。慌乱用袖子擦干,脑中又恍然勾勒出话语里描述的人的模样。
那是爹爹娘亲带回来的人吗?是哥哥还是弟弟!听起来是个耐不下性子的人,定是先生也逼迫他识字读书了。不过他比自己有胆识,像自己定是不敢逃的。愈加多的想法涌现,自出生到平日,快要将那素未谋面的人都勾勒出来。身边没有多余的纸,只得费力将练字的宣纸扯下,用唯一的毛笔蘸上墨画了起来。每一笔都灌注了欣喜,恨不得能立马跑出去看看那个小公子。
渐而忘却了时间,再抬头,发现艳阳都被清月换了过去。连忙站了起来跑到小窗子边,却发现没有人有来给自己膳食的意思,失落又侵占了心头。肯定是自己又没有做好令爹娘失望了,待到明日爹娘一定会想起我!被自己鼓舞了些许,复又高兴了起来,熟识的展开被褥,蹬掉脚上的靴,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就睡下了。
[缓缓睁眼,面前事物由朦胧渐转清晰,猛地一惊,迅速自枕头底下抽出剪子护在胸前,跳下床榻警惕的环视屋内一圈.没人,门窗同往常一样合着,这才松了口气.垂首定定望着手中的剪子,眼神迷茫,我是谁,我不晓得,就如同不晓得为何知晓手中剪子就藏在枕头底下一般.门窗紧闭,上头还落了锁,瞧得见外头日上三竿却没有丝缕阳光透得进来,这里就像是个牢笼,是谁囚禁的我,歪头想了想,摊开的手掌紧紧握成拳,是了,想起来了,是住在隔壁屋里的那个魔鬼抓的我,悄声走过去耳朵贴上墙壁,听,他在叫我的名,一直一直叫着,想让我过去,他好杀了我.]
[紧咬唇转身想跑却一下踢翻地上食盒,愣愣看着撒了一地的饭菜汤水,蹲下抓起一把塞进嘴,大口大口的嚼着,吃饱了才有力气逃.犹记得初始被抓来时,门口守着两个大汉,任自己冲出去怎么撕咬扭打都无济于事,最后还是被扔了回来的无力感.手搁衣服上抹了抹,抬头瞧见书桌乱七八糟的似被人翻过一般,是那个魔鬼吗?他趁着我熟睡的时候来过了吗?!攥紧手中剪子一步一步挪过去,只一眼,手脚冰凉浑身血液逆流,抓起宣纸大力撕扯开来,画这些他想干嘛!炫耀自己的无所不知吗!?狠狠碾了几脚才踉跄着跑回去爬上床,手握剪子蜷缩着在被里瑟瑟发抖,不知不觉眼皮变重渐渐失去意识.]
[有什么轻拂过脸颊,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细白秀嫩的芊芊素手,是他来了?那个魔鬼来了!?迅猛的蹬开被褥扑上去抓住手腕狠力咬下,女声尖叫瞬间响起.不是那个魔鬼,那是谁?他的部下?定是他的部下.颈上一疼缓缓倒下时这么想着,满嘴甜腥味难受至极.]
一觉醒来觉着口内像是被什么扯住,顾不上梳洗一把扑到桌前斟了些水灌入口中,但即便如此咽下去也是难的,且不知为何带了几分腥气。莫不是昨夜糊涂咬伤了自己?疑虑半晌得不到答案,而后便抛开了这个疑团,昨日的画还没画完呢,今天一定是可以将那位小公子画出来!这样走到案边,入目的,却只有被撕的残缺的宣纸碎片。别说画,便是连完整的纸张也都撕碎。
惶恐顿时盈满心头,画定是被爹爹娘亲发现了,他们不喜欢自己胡乱猜测那个小公子,他们…他们定是喜欢小公子比喜欢自己多。抱着双膝,无助的跌坐在案旁,眼前忽地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纱,那是不知何时被放置在榻头的香炉,燃着用于安定人心的檀香。
一旁传来敲打木材的声音,屋内稍稍变亮,小窗子猛地开了。满心欢喜的跑到小窗旁,探头看出去却不是熟悉的模样。
——请问,一直来给我送东西的那个姐姐去哪里了?
窗外闻言似乎慌乱了起来,盘内几件碟碗因为抖动发出相互碰撞的声响,不熟识的侍女姐姐一直不敢抬头。
——我,我不知道,烦请公子原谅!
将手伸出去想要接过盘子,不料她却吓得向后退了几步,许是自己太过莽撞了。
——姐姐你放下吧,我可以自己拿。
时辰愈发难熬,纵然是将能做的都做了一遍也才恰巧入夜,面上满是无耐,手上只能收拾收拾上榻。又是一轮艰难的攀爬,待一切都好了后,困意渐浓。眼底忽地扫至有几分生意的柳枝,不由得咧开了嘴。
——还是你好,会陪着我,等我见到娘亲之后便求她留下你,将你栽进府中庭院里。
[眼皮微微颤动,缓缓睁眼,眼底带着些许迷蒙,双肘支撑身体,动作缓慢的坐起来,被褥顺势滑下床.抬手按按脖颈,不疼,咂咂嘴,没有任何味道,是…梦么?歪头想了想,那倒是真实得可怕.神游了不知多久,恍然听得门口“嘎吱”声响,抽出剪子藏在腰侧迅速爬下床,小跑几步扶着屏风探头往门口张望.]
[满室阳光耀花了眼,手掌斜斜遮住脸眯眼努力想看清些,逆光中走出一位妇人,温和的笑着微屈身伸出了手.她…是谁?是…娘亲么?犹豫片刻搭上她的手,她用力握住,小手被大大手掌紧紧包裹着,她身上,有娘亲的味道啊,好闻极了.任人牵着来到桌前,她将双手放在我腋下轻轻托起放在椅子上,如同对待一件宝物一般.侍女鱼贯而入,呈上一道道美味佳肴,她夹起菜送至嘴边,低头小心翼翼咬一口,慢慢嚼着,美味至极,如梦一般.听不到她开口闭口在说些什么,定定看着她用手帕抹泪看着她起身去盛放置得远些的汤.鼻翼微微翕动,一丝奇异的檀香味钻入鼻尖,脑海渐变得清明,猛地扭头瞧见侍女脸上略带诡异的笑容.不对,不对,哪里都不对劲,她不是娘亲,娘亲才不是生得这副模样!头痛欲裂却一片空白,抱头喘息着,眼神凌厉了数分,是那个魔鬼,定是他想骗我,这才不是我的娘亲!!猛地站起抽出腰间剪子,没有丝毫犹豫在妇人转身瞬间深深扎进她的胸膛,血液瞬间喷溅而出,瓷器碎裂声尖叫声此起彼伏,不过须臾视野所及之处一片血红.]
[妇人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望来,是了,瞧,不晓得为何阴谋会被识破么?正得意间眼前一黑腹部骤然遭受重击,强大冲击力致使整个人向后飞去,撞散一地桌椅.]
[强撑着坐起咳出哽在喉中的腥甜,抬眼瞧去眼前朦胧一片,恍惚间只闻得“老爷…孽畜…夫人…”等字眼,随即身子一软便失了知觉.]
——滴答,滴答
从未曾出现的声响如今像是在耳边,湿气重得侵进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刚一想动,腹部就像被牵扯到伤口,疼处密密麻麻。好不容易睁开眼,却不是熟悉的内房了。
——这是哪里啊?有人吗!爹爹!娘亲!姐姐!能听到我吗!你们在哪里啊!!!
没有一丝光能照进,唯一亮堂的是桌上燃着的蜡烛,烛旁是茶盏,内里斟着些认不得的东西。
——是娘亲吗?定是娘亲!只有娘亲会这般摆茶盏!
言讫燃起了星点希望,手欣喜得快要捧不稳瓷盏,旧时过往溢出,连略微带苦的东西喝起也是甜的。
融了一截,烛光又昏暗了许多,本应静下的心又焦躁起来,从榻上站起来回踱步,不死心还想再喊一遍。
娘!…娘亲?眼睛明明快要睁出眼眶,耳朵却没有听到半点声响。呼吸渐渐粗重,浑身都颤着。
水还在滴着,耳朵还是好的,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声音呢?爹爹曾说,高声会使得以后说不出话的,定是我太吵老天爷惩罚我,过会就会好了!
这般想罢,却没觉着水声悄然静止,耳畔没了丝毫声响,许是因着它本就不容易察觉。
又过了好久好久,久到眼前有些模糊,无奈扁了扁嘴只得坐回榻上。桌上白蜡融成小山丘模样,看着不由得发冷,那檀香也留在了旧房,在此处没什么陪自己的。
突然想是鲜血的物什流动,循着看去,才发现不知何时手被一把剪子扎破了。奇怪,不疼啊…
慌忙剪下衣裳包扎住伤处,忙完这些后眼前骤然一黑。只得随便躺下,脑内想着以前的事。
娘亲和爹爹的模样像走马灯一样过去,眼前浮现了好多快要记不得的画面。最后恍得全都没了,独剩娘亲伏在爹爹身上啜泣的景象。
——娘亲不要哭!莫不是小公子惹恼你了,等我…等我见到之后,定要,定要让他一同上学堂,当个大官给你和爹爹置一家更大的宅子,然后带你们游遍天下…
[商家之子自幼患疾判若两人,七岁于生辰之日亲手弑母,随后服毒自尽五感尽失猝于榻上,终世不立碑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