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晨6点多，还在睡梦中的阿美被一通电话吵醒了。

电话那头，阿美的妈妈用十分慌张的语气问：“你弟弟怎么了？已经很久没给家里来电话了，这几天电话还一直关机，是不是手机坏了？”

阿美在朦朦胧胧之中回答妈妈“嗯，他前几天电话坏了。”

“电话坏了就好，我跟你爸爸担心得整晚没睡好。”妈妈说。

挂掉电话后，阿美的心里就像被什么击中了似的，苦苦的，涩涩的。她永远也忘不了电话里妈妈那慌张的语气，从小到大这种语气她就听过两回，而上一次，是在读大学时她打电话通知阿美外公离世的消息。

阿美发消息把弟弟骂了一顿，说他不该不告诉家里。其实阿美知道，她也为自己替弟弟隐瞒而愧疚。因为妈妈心疼钱的秉性，弟弟不想让家里人知道他手机坏了，同时又嘱咐阿美不能说。当时阿美只顾着答应他，完全忽视了爸妈得不到弟弟消息的时候会多么着急。今早那通电话的另一头，一贯要求自己的孩子应该节俭的妈妈没有多说一句弟弟弄坏手机的不是，反而松了一口气。

阿美想起了很多事，她想起当初怎么跟爸妈的对抗，又怎么一个人在远离家人的环境里度过，所有的一切像电影一样，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

1

高考刚结束时，爸妈极力阻止阿美到外省读书。从小就很少忤逆家里人意见的阿美，心有不甘地报了省内的F大，可内心也就此产生了芥蒂。阿美觉得自己被限制在那里了，她失去了去外面多看看的机会。

事情的转折点发生在读大二时的某节课上。那天，阿美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还在上课的她把电话按掉了，下课后给妈妈回电话时，她听到电话那头妈妈用带着哭腔的着急语气跟她说：“阿美，你外公昨天晚上过世了，你跟学校请一下假回家，记得不要着急，慢慢来。”恍惚中的阿美愣了好几秒，而后眼泪刷地掉了下来。

这对阿美来说太意外了，从小在外公外婆家长大的她对他们有着极深的感情，她不太敢相信这是事实，可妈妈那慌张的语气让她不得不相信，这是真的。从小疼她的外公走了。阿美哭着给辅导员请了假，哭着买了动车票，哭着坐上公交，而后又哭着转动车再转私家车，一路狂赶回家。路上妈妈打了好几通的电话，问她到哪了，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不要太伤心。妈妈知道阿美跟外公的感情，担心阿美在路上因为太悲痛慌了神。她在失去爸爸的情况下，仍忍着悲伤分过神来安慰阿美。那一刻，阿美庆幸自己的大学并没有离家太远，还赶得上送爷爷一程，又懊悔自己离家太远，让失去至亲的妈妈替自己担心了一路。

阿美在傍晚时回到了家，她看到外婆一个人站在门口，见阿美回来了，哭着对阿美说：“进去送送外公吧”……

从那之后，阿美再也没有因为当初没机会到省外读大学而埋怨过谁，并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毕业之后要找一份离家更近一些的工作。

2

大学里发生了好多事，外面的世界太过精彩，阿美沉醉其中，很多时候阿美都快忘记，当初努力读书的最大目的是希望能让家里过上更好的生活。

大四找工作时的处处碰壁，让阿美那原本就不怎么强大的自信心受到了更深的打击。不知道该走哪条路，不明白未来要往哪里去，不确定的时候渴望有个结果，有了答案后又担心这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再看别人都已尘埃落定，自己悬着的心就更加焦灼。所有的负面情绪如洪水般涌来，阿美有些招架不住，本打算打电话给爸妈，在他们那边寻得安慰，可爸妈反而比她还担心，她后来也便学着不再跟家里说不好的消息了。

临近毕业之际，从未出过远门的爸妈觉得，离家仍需要2个半小时动车外加1个小时客车的F城还是太远了，希望阿美能到离家只有1个半小时车程的M市去。尚未从“毕业焦虑症”中缓过神来的阿美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选择留在了F城。阿美以为，这座大学时待了4年，有母校、恩师和朋友在的城市可以让她渐渐对它产生归属感，她可以独自一人在远离家乡和亲人的地方慢慢捕捉到生活的美好气息，像当初求学时期一样收获新的情感。

阿美试图在F城寻找值得她留念的人事物，可她的潜意识里却早已为自己设下一堵墙，将所有的情感封闭其中。有个声音一直在耳边萦绕“你不会在这里待很久，你不能对这里的人和事付出太多感情，否则离开时会很难过。”夜里外面的万家灯火，他处的饭菜飘香，住处的孤寂与凄凉，时不时地让阿美产生不知身在何处的落寞之感。

这些似乎都不是最难熬的。最让阿美受不了的是跟爸妈的针锋相对。他们总是不断跟阿美说，离家近的工作多么好，苦口婆心地劝阿美回家。阿美每次都满怀怨气地挂掉电话，“话不投机半句多”，阿美说她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可阿美想不通的是，自己明明按照自己的意愿在努力了，为什么还是开心不起来？

不知何时开始，热情已在周而复始的上下班和漫无目的周末中渐渐耗尽，远离父母朋友的所有，怎样都熟悉，更亲切不起来。阿美辞掉了F城的工作，回到离家近一些，多年前就告诉自己长大后要在这儿生活的M市。知道阿美来M市，爸妈很开心，在M市的亲戚朋友各个也都充满欢喜，阿美待在F城时的焦虑而压抑之感也随之消散。

渐渐地，阿美才明白，所有的痛苦皆因与父母的针锋相对，她不忍心看到父母那些充满担忧的模样。

3

爸爸近些日子总时不时地让亲戚朋友给阿美介绍对象。

阿美觉得爸爸简直太不可理喻了，自己就像货物一样被他拿出去“货比三家”。阿美跟他吵架赌气，暗地里下决定不理爸爸一段时间，放假也不回家了。

下定决心的那天夜里，阿美做了个可怕的梦，她梦到爸爸因为担心阿美嫁不到好对象，以后会过不好，在路上发生了意外。那个梦太真实，也太可怕，阿美被吓醒了，发现枕头早已被哭湿了一大片。再也睡不着的夜里，阿美想起爸爸这些年把她和弟弟拉扯长大的不易。为了多挣些钱，他没日没夜的工作，衣服破了不舍得买新的，抽的烟、喝的酒永远是最便宜的，可却花很多的钱送孩子去当地最好的学校念书，只为了将来孩子能够比自己出息，不用再那么辛苦。

这两年阿美出来工作后，家里生活不再像以前那样拮据了。阿美想着从自己挣的钱里省出一些帮弟弟付些生活费，可爸爸说什么也不肯，嚷嚷着说就她那点钱，自己花都不够还给家里。阿美给爸爸买了一些衣服，他也一边嫌弃买的不好看，一边骂她不该乱花钱，有钱应该攒下来，他的衣服够穿；爸爸做的工作辛苦，阿美和弟弟商量着劝爸爸少做一点，他也不听，说家里很多地方需要用钱，她还没找到好的归属，他要多帮阿美看看，将来可以过得好一些。

爸爸一直都那么关心阿美，在阿美小的时候，他没有因为供养她太辛苦就把她丢下，总是都尽他最大的努力给阿美最好的，现在阿美长大了，为什么却要把爸爸推开呢？突然间，阿美理解了爸爸所有的做法，更为自己原先那些幼稚的想法感到懊悔，第二天早上便订了回家的车票。

回家后，阿美发现家里养的，留着等她回来时再杀的鸡和鸭都快过老了，冰箱里满满当当全部都是留给她的食物。阿美爱吃鸡蛋，家里鸡生的蛋爸妈一颗也没吃，到阿美要去上班时，妈妈拿纸巾一颗颗地包起来，让她带走。

临走前，阿美两手提着一堆的东西，沉甸甸的，够她吃上好长一段时间。

后记

笨拙的他们永远不懂我们想要的父母之爱是什么模样，犹如我们永远都不会认同他们思想中的某些观念。可他们依旧是父母，我们永远是孩子，是该学着对他们多些理解与包容，多些陪伴与付出。

——文： 尚小又，记录身边人身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