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总爱逗孩子,你呀,是你爸妈捡来的。孩子哭,大人便笑——我对这样的玩笑,总报着愤慨——一个孩子总是容易被伤害的。
可那一天,我做了小母亲。孩子在笑,而我却几乎垂目落泪——襁褓中的这个婴孩,正是我从冥冥中捡到的,而她睁眼所见的这个女子,就是被她所捡的母亲——她亦在冥冥处捡到了我。
不偏不倚,都是差一步就将错肩的缘分。忽然间,那句捡孩子的玩笑,竟隐隐成了一道生命的妙谛。
既然是捡来的,便多了许多庆幸与珍惜,少了理所当然——我不能将她据为己有。命运将她寄寓于我的腹中,我终会把她交还于大化自然。她与我,共赴一段几十年的母女关系。我参与,陪她成为一个独立且潇洒的大人。她参与,陪我从人生的盛夏走到隆冬——同样,她亦无力指导我的思想,一如我与我的母亲那样。
最近母亲心情不好,许是更年期的结。在电话里说了不少关于生死的傻话,我懂她的这些凌乱且凌厉的情绪,已经郁积了很久。
原来,最难最怕的,不是去梳理子女缠绕成团的情绪,而是去暖热一个母亲冰冷的情绪。
除了疼怜,我能做些什么呢?人不是只会捡到喜乐,还会捡到各种哀愁。我只能默默等,等她走出来,丢掉她一路捡起来的荆棘。
常去地下通道口一个摆摊的女人那里买鲜花。她上了年纪,皱纹却少,总是一脸的笑,碎碎地,欢乐地,向人说她爱的花。买了花,她不忘说一句,我们真是有缘分。是呢,人与花,也讲缘分。我从那么多花里,独挑出这三两枝,捧回家,像领了一个孩子,跟着我去生活。
从这样的卖花人手里买来的花,也像长得分外好。花长途跋涉而来,让我捡到了一种生活方式。
人生,走一路,捡一路。我们捡到爱情,捡到各种学问,捡到爱好,也捡到灾难、捡到困难……我赤手空拳行经人间,捡到了那些原本不属于我的一切。可捡到,谁说又不是一场必然的相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