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轩啊,今天怎么吃这么点啊!你这两天可都瘦了!”
这天一大早,奶奶日常的唠叨就开始了。
柳子轩的奶奶跟天下所有的奶奶一样,老是觉得柳子轩饿着,没吃饱,在减肥。这不,刚吃完饭准备去上学的柳子轩就被唠叨上了。
“奶奶,我吃饱啦,今天学校开运动会,我还要参加5000米长跑呢,再吃就跑不动了。”柳子轩拍拍自己的小肚子,说道。
“哎哟,正是要跑步所以才要吃饱啊,不然跑一半,没力气了怎么办,想想为你加油的女同学啊!”柳奶奶说道。
“是真的吃饱了,奶奶,不信你摸摸我的肚子”说着,柳子轩就鼓起自己的小肚子,拉着奶奶的手往肚子上放。
“哎哟,这小肚子还真是,子轩啊,你怕不是有了吧?”说着奶奶便冲着柳子轩挑了挑眉,言语之中尽是挑逗。
早已习惯了奶奶的打趣的柳子轩也不示弱,问道“奶奶,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啊?我想要个女儿,女儿都是爸爸的大小棉袄。”然后将自己的细腰往后弯了下去,双手做轻轻抚摸肚皮的动作。
“对啊,还是女儿好啊,别急,奶奶先摸摸看,万一是个臭小子怎么办?”说着将手在了柳子轩的肚子摸了几下,不过当摸到胃部的时候,奶奶惊讶的说“这是啥啊?硬硬的!”
柳子轩用手一摸,愣住了,想不到半年前的小疙瘩居然长这么大了!刚开始的时候只有米粒大小的疙瘩,现在居然有玉米粒大小了。
“这是我的小棉袄啊,奶奶!你这么健忘,不会是得了阿尔茨海默综合症了吧?”柳子轩冲奶奶眨了眨眼睛。
“什么默?”奶奶好奇的问道。
“阿尔茨海默综合症。”柳子轩忍着笑答道。
“阿什么海?”奶奶又问。
“阿,尔,茨,海,默,综合症。”这时柳子轩一字一顿的说,说完一脸忧虑的看着奶奶,奶奶毕竟也上了年纪了。“奶奶,你不会真。。。”
话还没说完,柳子轩就看到了奶奶嘴角若隐若现的笑。
“不就是老年痴呆嘛!还说的这么正式。”奶奶佯装一脸嫌弃的说。
“这您都知道啊?”说完,柳子轩一脸崇拜的看着奶奶。
“这是当然啦,活到老,学到老是奶奶的人生信条”奶奶脸上的神气跃然而出,然后又补充说道“刚刚我是在模仿电影里的情节,这你都没看出来,一点也不欢婶”
“欢婶?是哪位婶婶啊?”柳子轩一脸求知欲地问道。
“欢婶,欢婶就是英语的那个时尚、潮流的意思啊!”虽然这样说,但“欢婶”这两个字的读音明显降低了不少。看着从小养到大的孙子这一反常态的表情,柳子轩的奶奶就知道自己的发音有问题,孙子柳子轩虽然偏科严重,但毕竟也上高二了,要说不知道这个单词,说什么她也不会信的。
果然,听到心虚的奶奶这样说,柳子轩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盛。
“哎呀,子轩啊,上学快迟到了,赶紧滚蛋吧,臭小子,就知道看奶奶笑话。”说着将柳子轩推到了门口,然后自己回去收拾桌子。
“好嘞!奶奶,我滚了啊!记得替我向欢婶问好啊!”柳子轩看了看自己这天下独一份的奶奶,暗自伸手摸了摸肚子上的疙瘩,笑了笑,推门出去上学去了。
房门关上的一瞬间,正在俯身擦桌子的柳奶奶停了下来。直起身子,环顾四周,看看了这破旧的小房子,陈旧的老式家具,叹了口气,坐在饭桌前沉默了好久。这才下定决心去找自己不成器的儿子要点钱,带孙子去医院看看。
柳奶奶每次喊柳子轩上学都是“滚吧,臭小子。”这是因为柳子轩的亲生父亲——柳国庆。柳子轩的奶奶早年丧偶,含辛茹苦地将儿子抚养成人,但谁成想,儿子读书读不进去,学坏倒是天赋异禀,早些年,柳母还可以抡起棒子揍一顿,然后儿子还能老实几天。但后来年纪都大了,柳母打不动了,国庆虽说还不敢打老人,但腿脚快了,后来稍微一出事就会跑到狐朋狗友那里凑合几天,待风声松了,就又嘻皮笑脸的凑到母亲身边讨食吃。
刚开始的时候,左邻右舍的都看柳奶奶命苦,一般也不会追究柳奶奶,所以柳奶奶甚至都不知道儿子在外面惹了那么多事。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日子一天天过去,柳国庆是记吃不记打,左邻右舍也终于开始找上门来。柳奶奶眼里不容半点沙子,在村长跑了告状说柳国庆偷了政府的救济粮后,亲手打断了柳国庆的一条腿,并宣布与其断绝母子关系,此后,只有十八岁的柳国庆便消失了。
但五年后的一个晚上,柳国庆衣衫褴褛地跑了回来,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毕竟是亲生的,柳母还是打开了房门。柳母问孩子是谁的,柳国庆却什么话也不说,给饭吃也不吃,像是傻了一般,两只血红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柳母。柳母本想第二天再问,谁曾料到,第二天柳国庆便消失了,一起消失的还有柳母这几年攒下来的棺材本,只留下了一个嗷嗷待哺的小男孩。
同一般的悲情剧女主不同的是,柳母非但没有气地躺在病床上一病不起,反倒精神焕发似的积极找人给小男孩喂奶。不过小男孩也不白白被照顾,柳母将自己对儿子教育的疏忽全然弥补在了孙子身上,所以柳子轩更像是柳母的第二个儿子,柳母很自然地将以前对儿子的种种唠叨无私地给予了孙子,顺便将对儿子的不满也倾诉给了孙子。有一次柳母在喂小孙子吃饭的时候,不知是不是饭菜太合小家伙的胃口,吃了一口便开心的在地上打滚,柳母看到这随口说道“滚吧,滚吧,跟着你那混蛋父亲滚吧,不要再折腾我这老婆子喽!”年幼的柳子轩似乎是理解了柳母的幽默,突然咧嘴笑了起来,还冲着柳母不停的拍着手。柳母一愣,“臭小子,看不出来你还挺幽默的嘛。”从此以后,婆孙俩相依为命的生活就开始了。
说来也奇怪,柳母以后每次只要说这句话,小子轩就乐不可支。随着时间的变化,原句渐渐的就演变成了如今的这句“滚吧,臭小子。”后来,柳子轩长大以后,有一次问柳母当时为啥要收留自己时,柳母只说了一句“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收拾完桌子,柳奶奶又在狭小的房间内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出了家门。
柳子轩的父亲是两年前回来的,不知道是走了什么门路,如今居然已是柳子轩所在的这个镇的副镇长,但一次也没有回来看过自己的老母亲。村里的老人每次提到他们这个副镇长就直摇头,感叹这令人无法理解世道。
柳奶奶刚关了门,突然发现家门口不远处脸朝下趴着个乞丐,破衣烂衫的,身上多处小伤口还有伤口好了之后留下的硬壳子,但大多数壳子是破了的,流出白色的脓水。柳奶奶当即吓了一跳,以为是个死人,正打算喊人,乞丐动了,只见他伸出满是泥垢的右手抓了抓屁股,似乎舒服了许多,这时一阵冷风吹过,柳奶奶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眼前的乞丐却完全不受影响。柳奶奶转身回到家中,拿了两个大馒头放在了乞丐身边。然后往镇政府方向走去。
正当柳奶奶快要走到镇政府门口时,路上突然窜出一个道士拦住了柳奶奶。道士白白净净的,约莫四十多岁,一点也不仙风道骨也就罢了,这道士居然穿了双尖头皮鞋,不过这样也好,因为这卖相也不好糊弄人。
“阿婆,您这是要找人吗?”尖头皮鞋道士问道。
“是啊,道长,是有什么事吗?”柳奶奶一脸疑惑地问道。
“阿婆,您知道欢婶吗?”尖头皮鞋道士又问道。
“哦,知道啊,你是要买。。。”柳奶奶上下打量了一下尖头皮鞋道士,看到尖头皮鞋道士鋥光瓦亮的皮鞋,若有所思的答道。
“是这样,欢婶要我跟您说一声,她侄子可能要出点意外,能不能请您帮忙照看一会儿!”尖头皮鞋道士似乎猜到了柳奶奶接下来要说啥,赶忙打断道。尖头皮鞋道士说完,便转身离去。隐隐约约听到道士口中说道“吃人必定手短啊!吃货一个。”
“啊?欢婶就是潮流的意思,欢婶哪来的侄子。。。”柳奶奶脱口冲着道士离开的方向喊道,不过突然已经到嘴边的话却在嘴边来了个急刹车。“替我向欢婶问好”,“可能要出意外”和“欢婶的侄子”的声音在她脑子里此起彼伏。
待到柳奶奶回过神来,尖头皮鞋道士已不见了踪迹,柳奶奶赶紧嘴里嘟囔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冲着学校的方向走去,看来似乎是忘了道士不信佛教。
柳奶奶走后,蹲在家门口的抽烟的黄老头轻轻地摇了摇头,缓缓地吐出嘴里的烟,“柳姑娘还是倔啊!看来副镇长注定是没妈了!”
坐在病床前的柳奶奶怎么也不相信,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欢婶的侄子,自己的大孙子就住进了医院。
柳奶奶刚到学校附近时,隔着马路就看到了在校门口打印店为自己班打印横幅的柳子轩,看到安然无恙的宝贝孙子,柳奶奶赶紧拍拍胸口,双手合十,默念三声“阿弥陀佛”。这时柳子轩也正好看到了奶奶,冲奶奶挥了挥手,就往过跑,可也就在这时,本来平时一辆车都没有的地方突然冲过来一辆黑色小轿车撞向了柳子轩。看着倒飞出去的柳子轩,柳奶奶只觉得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一大堆人正围着自己的大孙子忙碌着,门口有两个黑色的身影毕恭毕敬地站着。
半夜醒来的柳子轩依稀听到查房护士小姐说,“太惨了,这孩子年纪还这么小,以后可怎么办呢!”柳子轩只得露出苦笑的表情,转过头看着坐在床边的奶奶问道,“奶奶,你回吧,欢婶好像找我。”
“滚吧,臭小子!”
“好嘞!”柳子轩脸上渐渐露出释然的表情,眼前的奶奶的笑容也变得越来越模糊,接着出现了幻影,奶奶的身影一会是三个,一会又是一个,渐渐地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