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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记》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的确,吃和爱,一为生存,一为繁衍,确实称得上是人类头两件大事。近几年,《舌尖上的中国》、《风味人间》等纪录片的热播,更是让吃彻底成了一个全民话题。
而吃得好不好,舌头说了算。
作为味觉器官,舌头是演化过程中大自然赋予我们的一个“筛选器”——什么东西能吃,拿舌头尝一下:甜的基本能吃,苦的基本有毒,八九不离十(至少在远古时期是这样)。
这种对味道的感知原本是一种生存的工具,但我们知道,文化都是时间熬出来的,所以在漫长的历史中,味道,以及对味道的追求,逐渐衍生出很多文化,在一些时候更是成为了推动历史发展的动力。
本文就和大家聊一聊,和“酸、甜、苦、辣、咸”这5种味道相关的一些历史趣谈。
不过在此之前,先辟个谣——
网上流传着一幅很有名的“味蕾地图”:
这张图是错的,它的出现完全是由于一个翻译的失误。很显然,我们整个舌头表面都尝得到任何味道。
但不得不说,这张图堪称一个完美的谬误,因为它实在是太符合人的思维习惯了,所以在全世界的互联网上流传了多年,并进入了课本,甚至还有设计师据此设计出一种独特的红酒杯,据说是“能让你喝到的每一口红酒都落到舌头上的正确位置”,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下面言归正传。
酸丨acid
酸,不像咸(含盐)和甜(含糖)那样是生命的必需品。因此,在五味之中,酸味是开发相对比较晚的。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人类只是从自然界中获取酸味。
比如,中国人饮食中的酸,最早是从梅子中来的。
在《尚书》中有一句话:
“若作和羹 , 尔惟盐梅。”
大意就是“如果把治国当成做饭,那你就是我的'盐'和'梅子'”。这是商代的“中兴之主”武丁对一个叫“傅说”的人说的,当时武丁正在游说他来当宰相辅佐自己。由此可见,梅子在当时是可以与“盐”并列的重要调味品。不过当时的梅是指“梅浆”,是把梅子捣碎后取其汁制成。
而后来这位“傅说”也确实不负众望,成为了一代贤臣,帮助武丁实现了的“武丁中兴”,并成为了今天“傅“姓的祖先。
中国的醋至少从周代就出现了。《礼记》中就记载当时有专门管醋的官员叫“醯(音西)人”。
周时已有醋 , 一名苦酒 , 周时称醯 , 汉始称醋。
——《物原类考》
从最早称醋为“苦酒”就可以看出:醋是因酒而生。
我们知道,传说中是“杜康造酒”,或许是为了强行呼应“酒醋同源”的典故,就顺势把醋的发明权归到了他儿子——“黑塔”(也有说法叫“帝予”)身上。
说是黑塔跟着父亲学酿酒,有一次酿酒时他喝醉睡着了,在酿造第21天(即“廿一日”)的酉时才醒来,发现这酒液已经发酸了,但又多了一股别样的香气,十分可口。他当时不知道该把这东西叫什么,就把他酿造的时间——“廿一日”和“酉”结合在一块,组成了“醋”这个字。
但这类传说一般只能当个茶余饭后的笑谈,可信度不高。不过,传说背后所反映出的道理大概不会错——嗜酒的醋酸菌以酒里的乙醇为原材料生产出醋酸,最终就得到了醋。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酒和醋”的关系,其实很像“奶和酸奶”的关系,因为他们都是“发酵”而来。
发酵是一项人类饮食史上极为重要的发现,是对微生物腐败现象的利用,是名副其实的“化腐朽为神奇”。除了酒,醋,酸奶之外,馒头、酱油、咸菜以及各种酱料的制作也都有赖于发酵。甚至有些历史学家认为,发酵对人类饮食的意义不亚于火。
因此,不光是中国,在世界上的很多地方,醋和酒的历史都是同步的——南欧有红酒,也有红酒醋;北欧有啤酒,也有啤酒醋;日本则有清酒,同时盛产米醋。在英语里醋叫做vinegar,这个词来源于法语vinaigre,就是由vin(即红酒)和aigre(酸)组合而成。
然而,(至少在中文语境里)和“酸”有关的词语似乎都偏向于贬义,比如“穷酸”、“寒酸”、“酸腐”等,尤其是在形容读书人时最常用,搞得连苏轼和陆游都急着要跟它撇清关系:
会须一洗儒酸态,猎罢南山夜不营。
——陆游《客自凤州来言岐雍间事怅然有感》
明明这么可口的味道,文化含义却如此不堪,我一直很疑惑这究竟是为什么,期待专业人士的解答~
与酸的“落魄”相比,“甜”堪称舌尖上的“天之骄子”——
甜丨sweet
不论古今中外,各个国家、各个民族,没有一个不喜欢甜味的。因为甜可以促进人脑内多巴胺(Dopamine)的分泌,产生愉悦感。
其实不只是人类爱甜,可以说,对“甜”的喜爱是一切生物的天性——早在5亿年前的寒武纪生命大爆发时,果蝇的祖先就和人类的祖先分化开来,但科学研究发现:果蝇和人类同样嗜糖。这就说明对糖的需求不只是简单的口味偏好问题(甚至还有研究表明,有些感知不到甜味的动物也很偏爱糖)。
究其原因,甜意味着含糖,而糖是生物能量的来源,是生命必备的。所以对它的喜好就被铭刻进了我们的基因里。
我们今天吃的糖,多是甘蔗制成的蔗糖。
在中国,它见证着唐朝和印度之间友好的文化交流;而在西方的大航海时代,它却是恶名昭彰的“黑奴贸易”的诱因。
说到中国古代和印度之间的文化交流,最有名的恐怕要数玄奘西天取经了。但除此之外,制糖技术的传播也是很重要的一项。
季羡林老师说:
糖本是一件小东西,然而在它身上却驮着长达一千多年的中印两国文化交流的历史。
为此,季老在70岁高龄时开始,历时十余年写成了一部学术巨著《糖史》。
在唐朝以前,中国本土的“糖”主要指的是蜂蜜和饴糖(利用谷物发酵而成)。而蔗糖制作技术,根据季羡林老师的说法,大概起源于南北朝时期,不过也是处于比较落后的阶段,没有流传开来。
而当时制糖技术最发达的是印度,它从公元前4世纪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利用甘蔗制糖了。亚历山大大帝东征时,听说印度人竟然“不借助蜜蜂,而用苇草的茎制蜜”时感到很惊奇。
唐朝太宗、高宗时期,曾两次派人到印度的摩揭陀国学习蔗糖的制作,最终为中国带回了成熟的砂糖和红糖。这大大促进了中国甜食的发展,还发明了冰糖。而此后中国的制糖技术也青出于蓝,逐渐反超了印度。
摩揭它(陀),一曰摩伽陀,本中天竺属国······贞观二十一年,始遣使者自通于天子······太宗遣使取熬糖法,即诏扬州上诸蔗,拃沈如其剂,色味愈西域远甚。
——《新唐书》
印度的制糖技术不仅传到了中国,还靠着阿拉伯人依次传到伊拉克、埃及等地,最后传到了欧洲——所以很多西方语言中表示“糖”的单词,比如英语sugar,法语sucre,阿拉伯语sukkar,都来自梵文“śarkarā”,即“糖块”之意。
然而我们知道,甘蔗是一种热带作物,欧洲的气候并不十分适合种植,顶多也就在靠南的塞浦路斯、西西里岛等地种,产量不大,所以糖在中世纪始终是极贵重的物品,购买时甚至以克计量,以黄金计价。
直到他们发现了美洲。
我们知道,今天的欧洲人的吃糖量是十分巨大的——不论是咖啡和茶等加糖饮料,还是法餐、意餐中的各种甜点,都是大量用糖的。但在这背后,却有着一段罪恶的历史。
1492年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在之后的第二次航行时,他就迫不及待地带上几株甘蔗苗到加勒比海岛上试种,结果很满意。由于中美洲地区地处热带,甘蔗可以全年生长,因此利润巨大的甘蔗种植园迅速遍布加勒比海地区。
最初,他们是让美洲的印第安土著居民来干活,但由于工作环境极端艰苦,印第安人大量死亡(此前,原住民已经大量地死于西班牙人带来的天花,数量本就不多),导致劳动力严重不足。
“黑奴贸易”就这样诞生了。
据记载,当时英国的奴隶商人用2~3磅就能买一个非洲奴隶,然后以25~30英镑的价格卖给种植园主。当时的巴西、牙买加、巴巴多斯等地都是产糖大户(甚至直到今天制糖业还是巴巴多斯的支柱产业),据统计,在18世纪,光是卖往牙买加一个地方的黑奴就有60多万。
植园的劳动强度有多大呢?
它可以让一个健康的黑人在5年之内丧失劳动力。
就这样,用黑奴的生命压榨出的糖,源源不断地流到欧洲人那整洁高贵的餐桌上。
产量的激增让糖在欧洲从奢侈品变成了普通日用品。在英国,1700年时英国人均消耗糖2公斤,1800年达到了8公斤,到19世纪90年代更是达到了40公斤,可以说是指数型上升。
正是在糖的加持下,咖啡、红茶和热巧克力等加糖饮料才逐渐流行开来,塑造着欧洲的社会文化和饮食习惯。而加勒比海盗们最青睐的朗姆酒(Rum),也是用制糖时剩下的糖浆蒸馏而成。
甜蜜的背后是苦难。
苦丨bitter
与“甜”相反,苦是一种几乎所有人都不喜欢的味道。所以在我们的词汇里,会将“苦”和“痛”这种同样不受欢迎的感官词连在一起。
苦味通常来源于植物里的生物碱——它对动物有害。因为植物自己无法移动,所以被迫发展出这种防御手段,当自己的细胞壁破裂时释放生物碱,来保护自己不被吃掉。
此外,苦还有一个重要特性,就是它的“阈值”极低,也就是说,即使含量很少,也很容易被品尝出来。这就很尴尬了,人群里的秃头——太显眼。
因此,人们对于苦味往往非常敏感,通常的反应是下意识吐掉,这也是我们身体的一种保护机制,用来防止误食毒物。
但人类有时偏偏喜欢苦——像咖啡因、可可碱、茶碱等就深受人类喜爱,它们具有兴奋中枢神经系统、舒张血管等效果,所以常被用来提神醒脑。
另外,在烹饪还是医学方面,苦味都有自己独特的价值。做饭时,如果能把苦味和其他味道相结合,往往会使整道菜的口感更有层次;许多食物中的苦味成分还具有抗氧化、降低肿瘤及心血管疾病发病率的作用……可以说好处多多。
而在文化领域,“苦”更是上升到了“道”的层面——
比如,从“良药苦口”、“苦尽甘来”等词语中,我们可以窥见中国人关于如何看待“苦难”的生活哲学。
辣丨spicy
从中国川菜到韩国泡菜,从老干妈到塔巴斯科辣酱,可以说辣椒以一己之力抬升了人类“口腹之欲”的阈值。
不过,与另外几种味道完全不同的是——
辣不是一种“味道”,而是一种痛觉。所以如果你把一只受伤的手指头放进辣椒酱的话,你会被“辣到”;而放进一罐蜂蜜的话,却不会被“甜到”。
(其实早在古代就已经有人意识到这一点了:宣扬“原子论”的古希腊哲学家德谟克利特认为:辣味的原子是“带有棱角的”,所以会划伤人的口腔,造成痛感。当然他所说的这个“原子”和今天的不是一回事)
而究其原因,和“苦”一样,这也是它的一种生存策略——辣椒的关键成分辣椒素也是一种生物碱,很多动物不喜欢,所以就不会去吃它;还有些动物对辣无感,比如鸟类,它们吃完以后会把辣椒子原样排出,而借此辣椒得以开枝散叶。
不过,在为自己英明的繁衍策略暗暗得意的同时,辣椒一定没想到,世上还有“人”这么奇葩的动物。
人在被“辣”味刺激到的时候,大脑会认为自己被灼伤了,于是就会自动释放一种用于止痛的物质:内啡肽(endorphin,也翻译为安多芬),虽然本是用于镇痛的,但它同时也会让人产生一种愉悦的感觉。
这就是我们人类“无辣不欢”的原因。为此,人们不惜前赴后继地培养新的辣椒品种,只为在吉尼斯世界纪录上夺得“天下第一辣”的宝座。
(有时候会觉得,那种炸开味蕾以求得快感的冲动,颇有几分自虐的意思在里面,或许人人都有受虐狂的倾向吧……)
据考古学家研究,在墨西哥曾发现过公元前6500年左右的辣椒种子,这应该就是人类最早接触辣椒的痕迹。而作为辣椒的原产地,墨西哥人对辣椒的爱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他们把辣椒当做“国食”,无论贫富,人们餐餐都少不了辣椒。在田地里干活的农民,饿了,从地里揪下来几个辣椒,就着玉米饼,就是一顿饭。而在体育比赛中,更是有一些狂热的墨西哥球迷会身着“辣椒装”来为祖国加油助威~
中国人见到辣椒,是在明朝中后期(这一点上古装剧中常常出现穿帮)。
虽然关于辣椒进入中国的路线还有争论:有人认为是经马六甲从葡萄牙人那里来,也有人认为是中国与西班牙的“马尼拉帆船贸易”带来的……但可以肯定的是:它初到中国时的身份并不是食物,而是一种观赏性植物——
辣椒最早见于中国的文献记载,是在明代万历年间的戏曲作家高濂的一本养生学著作《遵生八笺》中:
番椒······味辣色红,甚可观。
而在有辣椒之前,中国传统的“辣”其实被称作“辛”,这个味道是从“茱萸”中来的。不过并不是王维诗中“遍插茱萸少一人”的那个茱萸,而是它的近亲——“食茱萸”。
我们知道,我国菜系中以“川菜”用辣最为著名。而食茱萸便是早期川菜的重要调味料之一,甚至和花椒、姜并称为“三香”,受四川人宠爱达千年以上。
但,正如前文所述,辣椒最初在中国只是用来观赏的,那后来是在什么情况下开始吃了呢?
中国最早食用辣椒的记载,是在清朝康熙时期:
海椒,俗名辣火,土苗用以代盐。
——《思州府志》,1721年
“土苗”即贵州地区。贵州是全国唯一没有任何产盐资源的省份,而且崇山峻岭中运输成本很高,因此那里的饮食非常缺盐。在遇见辣椒之前,贵州人甚至用草木灰水把食物腌酸,用“酸”来代替“咸”,就这样,最后终于等来了辣椒这个物美价廉的下饭神器,食辣风气也从此开始逐渐蔓延至周边。
而反观最开始接触辣椒的东南沿海地区,那里自古就经济发达、物产丰富,由于靠海,更不会缺盐,所以自然不会选择刺激性强的辣椒来“一辣遮百味”了,反而有闲情逸致拿它来观赏。
这个态势也一直延续到了今天——长江中上游地区和云贵高原等地是最能吃辣的,而东南沿海地区的口味依旧偏向清淡。
归根结底,还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啊~
咸丨salty
如果要在所有味道里选出一个最重要的,我想几乎所有人都会选择“咸”——很显然,我们吃饭时候的配菜都是咸的。因此“咸”也被称为“百味之本”。
咸味来源于盐。人为什么要吃盐呢?
我们知道,所谓的食盐就是氯化钠(NaCl),其中的钠元素是人体的必须——我们神经系统和肌肉的活动、血液渗透压的维持等都需要它。它会通过汗液和排泄物排出,但我们自身又无法产生钠,所以必须及时从食物中得到补充。
但说起来,我们茹毛饮血的祖先们倒是不需要专门去找盐吃——动物的生肉和血液中就含有钠,生吃它们足矣(肉食动物基本都是这样,而素食动物往往就需要其他的途径来获取盐,比如羊喜欢舔石头、舔树根,就是在找盐吃,有个少儿不宜的词叫“羊车望幸”,就跟这个有关)。
像我们今天这样吃盐,是谷物成为主食之后的事。
另外,在古代,盐还担负着和今天的冰箱类似的作用——腌制食品,以便保存,这在饥荒战乱频发的古代是极为重要的。
既然是市场广阔的刚需,那其中的利润必然巨大。
因此,从春秋时期管仲的“官山海”开始,统治者就瞄准了盐背后的巨大利益。汉武帝时期,为了应对连年的战争带来的财政压力,实施了“盐铁专营”的政策,从此,盐赋收入就成为了各个朝代财政收入的半壁江山。
盐铁专营为汉武帝的雄才大略提供了财力支持,但根据经济学理论,垄断势必会形成行业的退化和腐败,使得官盐往往价格昂贵而质量低劣。
这样一来,私盐就成了有利可图的地下产业——价格比官盐低,质量却好得多。并且,由于同属非法分子,私盐贩子常常与黑社会、地痞以及农民起义军混在一块,像唐末的黄巢、元末的张士诚,乃至我们最熟悉的梁山好汉等,很多都是盐贩子出身。
可以说,盐深刻地影响了历史的走向。
不过在生产发达的今天,我们已经很容易能买到物美价廉的盐了。相反,现代人的问题是吃盐(还有糖)过多,口味越来越重,高血压、心脑血管疾病等就是恶果。归根结底,这都是“现代先进的生产力”和“我们依然原始的饮食偏好”之间的矛盾。
除了盐,能给予我们“咸味”的还有诸多香料。
和盐一样,除了提供美味,香料也承担着另一项重要的任务:防腐。
只不过,这防腐的对象未必是食物——比如,目前全世界已知最早的胡椒享用者,就是古埃及的拉美西斯二世法老······的木乃伊。
考古学家们在这具木乃伊的鼻子里找到了几粒胡椒,它们是为了给尸体防腐放进去的。此外,专家还发现它们并不是古埃及国产货,而是来自遥远的印度——那里也是全世界胡椒的发源地。
没人知道在当时它们是怎样跨越千山万水去到另一个大陆的(拉美西斯二世生活的时间是公元前12世纪,相当于中国商代盘庚迁殷的时候)。但可以肯定的是,身为“四大香料(胡椒、肉桂、丁香、肉豆蔻)”之首,胡椒在古代的东方和西方都极为抢手——
虽然胡椒很早便从印度传入中国(大概是在汉朝时),但毕竟路途遥远,数量始终稀少,只有上层贵族才能享用。西晋时期的石崇用胡椒面涂墙来炫富,唐朝著名奸相元载更是曾贪污800石(大约64吨)胡椒。能用来炫富和贪污,当时胡椒的地位可想而知。
而在西方,香料的意义要更为重要——除了调味品,它还是:奢侈品、营养品、药品、防腐剂、解毒剂、春药……总之,是“生长于天堂”的东西。
所以,为什么香料能成为地理大发现的一大驱动力?那可不只是馋出来的。
其实,早在大航海时代的1500年前,古罗马人就已经在和印度做香料生意了——罗马帝国在全盛时期的版图囊括了整个地中海世界,因此他们能直接从红海出发直达印度洋,建立起了堪比路上丝绸之路的海上“香料之路”。当时的香料贸易量之大,甚至能让驻守在帝国边境的士兵都享用得起。
但好景不长,从3世纪开始,帝国东部的边境就屡遭侵犯,后来西罗马灭亡更是让这一切灰飞烟灭,东西方贸易的第一次高潮也戛然而止。
在漫长的中世纪,只有一小波犹太人和意大利人垄断着东西方的贸易,这让他们发了财,同时也使得欧洲的进口商品价格飞涨,原本普通士兵都享受得起的香料又飞回了王谢堂前。
公元1453年,奥斯曼土耳其攻灭了君士坦丁堡,横跨三大洲的伊斯兰世界彻底阻断了东西方的往来,再加上意大利商人对贸易的垄断,欧洲国家寻找新航路的需求变得愈加迫切,大航海时代呼之欲出。
地处大西洋沿岸的西班牙、葡萄牙率先出手,他们一个往东、一个往西,联手拉开了地理大发现的巨幕。也是从这时开始,欧洲的经济中心逐渐从亚平宁半岛转移到了伊比利亚半岛。
葡萄牙的达·伽马沿着他的先辈迪亚士(Bartholmeu Dias)的足迹,先沿着非洲西海岸向南,绕过好望角后再向东,最终成功抵达了印度卡里卡特(Calicut)——久负盛名的“香料之城”(因盛产胡椒)。60多年前,中国的航海家郑和在第七次下西洋的途中,就是在这里去世。20年后,已经功成名就,成为“葡属印度总督”的达·伽马同样在这里病死。冥冥之中,这里成了东西方航海事业的交汇地。
而在地球另一端,哥伦布之后的一生都在为自己抵达的究竟是不是印度而辩解,尽管他自顾自地给那里取名为“印度”(即现在所谓的“西印度”),也称那里的人为“印度人”(即印第安人)。
必须承认,如果以“寻找香料”的角度来看,他无疑是失败了——这甚至导致了他的资助者西班牙王室不再信任他。但如今他的名字已经被写到了每一个国家的历史课本上。
美洲被发现后,欧洲与美洲之间各种作物的互相传播被史学家称为“哥伦布大交换(Columbian Exchange)”。包括我们熟悉的西红柿、辣椒、可可、花生、山药等,都是从美洲输出世界的。而其中意义最重大的,无疑当属玉米和红薯。这些农作物在明朝中后期传入中国,影响了中国人的饮食,尤其对于清朝时期中国人口的爆炸式增长起了不可磨灭的作用
(中国的人口自从汉代达到约6000万之后,始终就在这个数量级徘徊,直到明代还没有突破1亿(有争议,也有学者认为在1到2亿之间),到了清朝才开始进一步增长,到清末达到了“四万万”,也就是4亿)。
结语
正所谓“一花一世界”,一饭也是。
自从4.8亿年前那只三叶虫第一次吞下它的蠕虫猎物开始,“吃”这个行为就是所有生命的“立命之本”。
然而,在人类历史上的大部分时期,在瘟疫、灾荒、战争的摧残下,普通人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至于吃的问题,能“吃饱”就已属奢求,“吃好”更是不敢想。在俗语“民以食为天”的背后,是老百姓对能吃好的殷切期盼。
直到近几十年,全球范围内的饥饿问题才得以大幅度地缓解,大部分人也才开始有资格琢磨“怎么吃得好”的问题。到了今天,过多的选择反而成为每天折磨我们的问题······
能为选择困难而发愁、为吃饭的口味而挑剔,我们毫无疑问正处于人类历史上最好的时代。
忆苦才能更好地思甜。我们不应该忘记:
我们吃过的每一粒盐、每一颗糖、每一串烧烤、每一杯咖啡,
都见证了无数或友好、或血腥、或细腻、或壮阔的历史。
*相关参考资料*
在本文写作过程中,我查阅并部分引用了一些书籍和文章,下面将它们列出,一方面向作者们表示敬意,另一方面也便于有兴趣的读者继续深入了解:
书籍:
《香料传奇》,杰克·特纳【澳】著,周子平 译,三联书店
《味的世界史》,宫崎正胜【日】著,安可 译,文化发展出版社
《餐桌上的历史》,宫崎正胜【日】著,陈柏瑶 译,中信出版社
《品尝的科学》,约翰·麦奎德【美】著,林东翰,张琼懿,甘锡安 译,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隋唐人的日常生活》,于赓哲 著,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
论文:
萧凤岐.食醋的历史与文化[J].中国酿造.2000
马继武.论拉丁美洲殖民地经济结构的形成[D].济南:山东师范大学.2007.
俞为洁.无心插柳:论辣椒在中国的选择性传播[J].美食研究.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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