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我最后一位姑奶奶去世了,她活到九十三,年老胜于灾病,我们都认为,她只是老了。老了就会死去,死有很多种说法,我们为她老人家做一天道场,后天她就进山,和她的一个弟弟三个姐妹住在一起,说另一种语言。
七十年前,她从我家嫁到外乡,后来住的房子,真是得了大好风光,后面是山,三面竹林,朝南的大门,将我们这些侄儿侄女侄孙们一一迎进去,在她家高大的茅屋里住下,谈天,烧火。她生两个儿子,都爱喝酒,其中的老大,先她去了,也是喝酒,另一个还是我叔叔,永远年轻,如今还单身着。
父亲打电话过来,说:今天早上,你梅姑娭毑走了。
她生来有一个好名字,除此之外,有漫长的一生,如今了结了。
这天,我姑姑五十岁生日。我觉得她还是二十来岁的姑姑。中午打了两回电话,总也打不通,大概是在做饭。她的姐姐走时,四十九岁。
我们家,是应该有长寿的基因的。
这两晚才翻出余华的短篇小说来读。他不是造山的人,只是给了山一个高度。我见了他,觉得这座山我也有,隔两年就把它们写出来。如今他回到半山腰,也许只是缺氧。
人们不爱文学,只是因为不爱生活。文学包含一切死亡,也预示着所有的生。在文学中,蝼蚁和烟花都可以有灵魂,和我的姑奶奶一样,可以有死亡。如果你看不到烟花的死,就用它迎接出生,送葬死亡。
黄昏中的男孩今晚有一部分到达余姚。
2013.1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