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终将消弥于大海

阿力出海回来,收到一封信。

他用枯木般粗糙的手指小心地撕开信封,捻出几张照片。

是他女儿,挽着一个男人。他们一副年轻时尚的打扮,女儿比着“V”字手势,笑得格外好看,阳光落在柔顺的长发上。

里面还有一些红色的纸币和一封信。他没有立即翻开读,而是小心捏着信封,回到老旧的房子里。

阿力的房间布置得很简单,除了一把椅子,一张桌子,一张床,好似没有什么多余的家具,桌子上放着几个酒瓶,大多是空的,其中一个剩下一些,他拎起来喝了一大口。

渔网和其他渔具晾在院子里,风骤起,稀疏作响,海风接而闯进屋子,裹挟着咸咸的气息。

阿力翻开略微皱巴的信纸,表情严肃庄重。

“我要结婚了,爸爸。”

女儿的信没有前置问候语,正文第一句直抒胸臆,好像不打算给别人商量的余地。

阿力端着信的手微微颤抖,随即这难以克制的颤抖传递给嘴唇、下颚、肩膀……情绪堵在胸口,像堆积经年的积雪。

他的眼框内挤满了泪水,顺着苍老松垮的眼袋,布满沟壑的脸颊,一行行落下去。

十年了,女儿第一次给他写信。

一句爸爸,老泪纵横。


十年前的那件事,一度让他认为女儿再不会叫他爸爸。

那天,风很轻,天边刚露出一丝曙光。

阿力和妻子穿着防水连体裤检查渔船,他们的渔网下在外海,所以一大早就要出发。

路璐跑来帮忙打理渔具,阿漂爱怜地看着女儿,抚摸着她的头发对她说,璐璐,下个月就高考了,这些事不用你做,回去好好学习。

路璐点头答应。

阿力看着不耐烦,责怪道,婆婆妈妈的,赶紧走!女娃子早晚嫁人,考大学?有钱供她么?

路璐收起刚刚绽放的笑容,垂下头,用余光打量父母。

阿漂一改往常的温和,用铿锵有力的声音对阿力说,璐璐不读书,难道一辈子都要住在岛上吗?

阿力显然没想到一向唯唯诺诺的妻子竟敢当着孩子的面顶撞他,片刻的错愕,接着一声清脆,阿漂捂着侧脸摔倒在泥沙里。

“爬起来。”阿力对阿漂低吼,冰冷的语气让路璐不禁打了个寒战,从小到大,她已经记不清母亲被父亲打了多少次,父亲喜欢喝酒,酒喝得越多,打得越凶,边打边大声咒骂。她害怕,不敢吱声,母亲就让她先去邻居家,晚些接她回来。昏黄的灯光下,母亲肩颈、胳膊上深深浅浅的伤痕,刻在她年幼的瞳孔里,成为一生的烙印。无论怎样的苦难母亲似乎都能忍受,唯有让路璐读书这件事,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她很难想象,母亲是如何说服父亲让她读到高三的。

阿漂的脸上火辣辣的,她没有反驳,一只手支撑着身体,另一只手搭在船边试着借力起身。路璐向前挪了几步,想扶母亲站起,却被父亲喝止:“让她自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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