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体质很强的人。自从离开家上大学开始,感冒发烧、胃疼胃酸就成为阻止我身体健康的常客。在北京也一样,工作一忙起来,身体就开始拖后腿。于是,夜跑成为了每天的必修课。每天晚上下班后,收拾过屋子,感受外面温度稍微降下来,仪式感般的换上跑步套装,放着带有节奏感的歌,一步一步在路上慢跑。刚开始体力满满,步伐有力,渐渐的,耳边只剩呼吸声。而小区里主人遛的狗的犬吠声、小孩子的疯跑的声音、散步的情侣的笑声仿佛都静音了,全世界都关上了音响,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呼吸声。高高楼宇上的灯光闪烁,好像宇宙中移动的星,只在眼前一闪一闪,仿佛只剩下我和跑道。但是头脑却越来越清醒,脑海中一个人的脸也浮现的越来越清楚,我好像很久没联系过Y小姐了,或许再也不会联系。
01初遇
第一次认识Y小姐是在一场音乐会里。她长得高高的,有点微胖,短短的卷头发,一水儿粉色裙子和小衬衫。
“这是钢琴大牛,我的琴友兼指导老师,咱的小学妹,一起来听音乐会。”小N告诉我说。
我素来对钢琴领域水平高的大牛,心中尊敬,还是比自己小的学妹,更是心生好感。她腼腆的冲着我笑,用一口特别好听的中性的声音,跟我打招呼。在这场音乐会中,她按捺不住兴奋,跟我一起交流了许多弹奏李斯特还有肖练的技巧,以及这场音乐会里曲子相关的故事历史。小N告诉我,她是土木学院的一个大三的本科生,在二区,因为学校钢琴角有演出任务,所以经常到一区的琴房练琴、演奏。她买了一架琴,专门在学校二区的家属楼里租了房子用来放琴,也方便自己在里面学习。因为她本身就是个学霸,本科就已经开始研究土木专业博士的内容了,为了更好更安静的学习,也为了更好地弹琴,才自己租了房子。音乐会结束后,我和小N送她回到回二区的公交站,她答应我们以后可以经常过去她租的房子里弹琴,以后也根据我们的时间来一区练琴演奏,能更好地交流一起玩。这大概就是我们三个友情的开始。
自此以后,Y小姐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我,我们三个分别演奏的日子就是我们团聚的日子。我们组成了艺术修养的三人组,一起去食堂吃吃喝喝、一起看面膜买护肤品买好看的衣服、一起吐槽姨妈痛、一起探讨为什么男朋友听不懂咱们女生说话、一起讨论人生观和价值观、一起去学校外西大桥的枣糕王排队等一个多小时买枣糕、一起去哈尔滨中央大街压马路、一起去索菲亚教堂喂鸽子、一起去哈尔滨音乐厅听各种演奏会,那时候大剧院还没建成,不然估计也要很多次的一起去大剧院。但是最喜欢的活动还是去她租的家属楼里做一起做料理,一起弹琴,可能也是从那个时候,我发现了自己喜欢做各种各样的料理。
02印记
不得不承认的是Y小姐是个超级学霸。
“姐姐你看,音乐厅大厅里这跟柱子,结构是护围结构。那根虽然美观,但只是抗风的,没有其他用途。我前几天算过他们的函数方程。。。。”
“哦,咱们去找座位听音乐会吧。”
“姐姐,你为什么不理我?”
“咱们看音乐会吧,今天的大师很难得来北方一趟,我和小N都不想探讨学术问题啊。走吧走吧。”
Y小姐思索了一会儿,感觉这个观点也很有道理,她记得我告诉她要有同理心。然后便会乖乖的坐下,当个安静的美女子。
这种情况时常发生在看音乐会或者去看音乐会的路上。Y小姐的世界里除了土木、数学就是钢琴,我们是她的第一批朋友,她自在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能为了弄懂一套数学理论学习到半夜两三点,能为了练习熟练《创世六日》一个小节练习不下千遍。只是,她好像和这个世界隔离了。曾经我感叹,Y小姐的父母把她保护的多好,依然保持童真,保持对世界的惊奇,保持对学术孜孜不倦的追求。我后来就像真的对待自己的妹妹一样,疼她,希望她快快成长快快长大。
Y小姐比一般女孩儿都喜欢裙子,最好是粉色带蝴蝶结儿的,嫩嫩的马卡龙色也十分热衷。
Y小姐的妈妈放暑假来看她,做了一桌儿好吃的,让我们去,说是要感谢我们照顾Y小姐。南方的饭菜精致又美味,和北方的截然不同,我吃着新鲜,Y小姐、小N和我三个好闺蜜开心的不行。约好了第二天我们一起给Y小姐的妈妈做一顿北方菜。翻炒、飘香好不热闹。
我忙着炒菜透不过气的时候,Y小姐忙着在给我和小N削水果。那时的我快毕业了,正在筹备毕业演奏会,准备送给这个阶段的自己。
“我想邀请你和小N都去我的演奏会,我们一起去买衣服吧。Y小姐没有礼服,我们去买个美美的礼服。”
“只要是裙子什么都可以,我最喜欢粉色。”Y小姐笑的甜蜜。
“不许她穿裙子,也不许她这么温柔的说话!”Y小姐的妈妈气的发抖,我不知道为什么她发这么大的脾气。Y小姐沉默着,不说话。
演奏会前,我们还是一起去买了衣服,Y小姐没听她妈妈的话,买了一袭白色的长裙,一双有蝴蝶结儿的带跟小船鞋。演出当天,她穿着这身衣服,美美的站在舞台中间,甜甜的笑着。我们都演奏的非常成功,结束之后我们仨去大先生家一起撸了顿串,我和小N要了三瓶哈尔滨冰纯,high到很晚。撸串期间Y小姐偷偷给我发微信,说这是她第一次在外面撸串喝酒,虽然她没做过,但是今天她高兴。怕小N笑话她,才给我发微信。我给她发了抱抱的表情,鼓励她。那天是我们最后一次谈天说地了。
后来她麻麻找我聊过很多次,每次话题几乎都是放心不下Y小姐,希望我们能好好照顾她。阿姨知道我喜欢吃梅干菜,还特意从家乡邮寄过来许多给我。我并不理解都快读研的Y小姐,为什么会让父母这么不放心,后来我全都懂了。
03真相
佛曰:苦非苦,乐非乐,只是一时执念而已。执于一念,将受困于一念,一念放下,将自在心间。谁都不是谁的救世主,只有自己才能救赎自己。
在忙的不可开交的毕业季,Y小姐的妈妈突然联系我说要请我和小N吃饭。因为小N那天刚好硕士论文答辩,我便自己独自去应邀。Y小姐的妈妈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男孩儿,从小就特别内向,但是学习成绩特别好,周围没有什么小伙伴,把所有空闲的时间都用在学习和弹钢琴上了。后来读大学去了北方一所高校。住在宿舍里让从小就没有伙伴的他特别不习惯。
他不习惯室友们一起打游戏,不习惯他在看书的时候别人讥笑着说他学霸,不习惯室友们好几天不打扫卫生不洗衣服,不习惯喝牛奶插吸管被人说娘娘腔,不习惯室友们渐渐的孤立他。
他的室友们也不习惯有这样一个同学,每天学习到半夜凌晨,本科做硕士的研究,不习惯不喝酒不打游戏,不一起谈论女生的男生室友。所以那个男孩儿从寝室搬出来了,买了架钢琴为伴。
他内心深处拒绝和男生交朋友,在和女生交朋友的时候感觉到了妈妈和姐姐一般的温暖。于是查阅文献,学学习女性生理和心理知识,吃大量激素类的药,不停的给自己脱毛,穿裙子……老师和父母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心里恶疾已经形成,只能通过舒缓而非激烈的引导进行慢慢治疗。医生说好朋友的引导有助于病情的恢复,所以才有后面的事情。
“这就是我的儿子啊,我养了20多年的儿子小Y啊!”小Y妈妈哭到泪如雨下。我能感到她的无奈。
不知道时间静止了多久,也不知道我的心死了多久,原来友情也会像爱情一样刺痛人心。
我轻轻的问,阿姨,您为什么瞒着我这么久。
小Y妈妈握紧我的手,我害怕他失去,你们是他唯一的朋友。
慢慢的,身体的各个神经信号源,接受了这个真相信号。我的内心犹如五雷轰顶!这是我当了两年的闺蜜啊!我心疼了两年的妹妹!我的好朋友!嗓子像什么堵住一样,内心中不可置信。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去的,也不知道怎么把这个故事讲给小N的,我们都沉默了许久,抱着多方嚎啕大哭。心疼占一半,伤心占一半。第一反应就是心疼,不管Y到底是什么,两年的感情是真的,我们做了两年的“好姐妹”,其次就是铺天盖地的伤心,伤心他欺骗了我,欺骗了小N。
月亮死了,太阳爬了上来。
那一宿无眠。我和小N定了拍毕业照片的时间,但是没再叫小Y。我们都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真相是沉重的。
离开哈尔滨去帝都的前一天,我们约了见面。还是在大先生。一样的菜一样的酒,我们要和他道别。知道被欺骗过,知道真相的一瞬间,一切就都变了,我知道我们可能再也不回去了。
小Y很试探的问,你们都知道了?
我比自己想象中淡定的多,嗯,我该叫你学弟。
我们还是好朋友么?
第一反应的话是我们不能再和从前一样了,可是话还没说出口,脑海中闪现出知道真相那天小Y妈妈哭着求我的画面。
“就算你们不想再联系他,可怜可怜我这个母亲,告诉他你们愿意和以前一样做朋友,别让他受到刺激。求求你们,阿姨向你们道歉。求求你了……”我见不得这种场面,曾经你尊敬的长辈在你的身边伤心大哭,祈求你帮忙,我几乎一秒钟都没迟疑,就答应了她。
看着对面的小Y,我不忍心。我只能点点头,我们还是好朋友。但是我们回不去了。我在心中默默念完了后半句。
本来特别紧张的小Y,开心了不少。又和以前一样了。
“姐要毕业了,以后别穿裙子,你穿男生的衣服更帅气。好好加油。你只能自己帮助自己,任何人都不能从根本上帮你。”这是我最后送他的话。和第一次见面一样,我和小N把他送到回二小区的公交站,目送他安全上车。车开向前方,我们转身离去。这一别可能就是永远。
04后记
这件事过去不久后,我曾一度怀疑自己的价值判断。两年,我和小N居然都没看出过他是男生。是他伪装的太好,还是我出了问题?可能他喉结长的小,基本和女生一样?可能一直都穿裙子,从来没穿过裤子,所以没看出来?还是源于我对小N特别信任,小N第一次介绍给我的时候告诉我说,这是学妹……我不得而知。
只是那时刚好的时间,刚好的事情,有了刚好的那两年。
一年过去了,我会永远记得,我曾经有一个想当我女闺蜜的男闺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