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镇第一小学六年级教室，上课铃声响过之后，随着班长的一声“起立”，同学们刷的一下全部站了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整齐利落，四十双眼睛望向阿芳。
“同学们好！”阿芳深深鞠躬。
“阿芳好！”四十个熟悉的面孔，四十个可爱的孩子，四十个烂熟于心的名字，阿芳闭着眼睛都能说出来哪个位置坐着哪个同学。
“同学们，都坐下吧！”同学们没有坐下，象商量好的一样，站着不动。
“阿芳，我有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班长林强板着一张严肃的面孔，一瞬不瞬看着阿芳的眼睛。直呼其名是阿芳自己的主意，从一年级入学一直到现在，孩子们叫这个名字叫了整整六年。
一年级开学，阿芳自我介绍：“我叫阿芳！你们可以不用叫我老师，直接叫我的名字。来，和我说一遍‘阿芳’”
“阿芳”
“是！”
“阿芳！”
“哎！”
“阿芳”、“阿芳”、“阿芳”......
胆小的汪洋、害羞的马燕、哭泣的颜妮都加入了喊叫的行列。孩子们闹成一团，阿芳笑弯了眼睛。
让学生直呼其名是阿芳独有的权利。十二年前，阿芳进入这所学校教学伊始，阿芳就让孩子们以名字称呼她。校长曾经为了这件事找阿芳谈过好多次，但是阿芳固执地坚持。后来因为每次考试，阿芳所教的班级成绩都是这个学年最好的。校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她。于是这个名字一叫就是十二年，但是过了今天她再也不是学生们的阿芳了。
“你为什么要辞职？是我们不够好，让你被学校问责了吗？”林强倔强地盯视着阿芳。
“没有，林强！是我的学历达不到教育局要求的标准，不能胜任教学工作了。”阿芳平静地解释。天知道她有多么喜欢这份工作，多么喜欢这些孩子，多么喜欢这三尺讲台，多么喜欢每天听孩子们叫她阿芳。
“谁来教我们？”曾经说句话要磕巴半天的王亚亮，如今已经非常顺畅了。天知道为了让王亚亮摆脱自卑的心理，阿芳曾经把王亚亮带在身边同吃同住半年之久。
“应该会有一批高校毕业的大学生来接替我的工作！”阿芳慈爱地看着王亚亮。
“我们不要大学生，我们就要阿芳教我们。阿芳你可不可以不辞职！”林丽眼睛里已经满是眼泪，但是她扬扬头硬是把眼泪瞪了回去。她还记得二年级的时候被高年级的孩子欺负，阿芳曾经告诉她的话：“不要试图用眼泪打动任何人，哭是最没出息的表现。”
“林丽，这是学校的安排。我只是中专学历，按着教育局的规定，这个学历达不到做教师的标准。”阿芳说这话的时候，心揪着般疼痛。
作为一个孤儿，阿芳一直做着同样的梦：就是一家人围坐一起，闲话家常。但是每次半夜醒来，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里，漆黑冰冷的四壁，阿芳都会无声恸哭。
中专毕业后，阿芳义无反顾来到学校教学。孩子们围绕着她，一口一个阿芳叫着，于阿芳而言，是最幸福的一件事。
昨天校长突然找她谈话，告诉她由于学历太低，她不能再在这个岗位上继续教学了。阿芳说她正在自学本科学历，再有两科考完就可以拿毕业证了，让学校给她机会。校长深深叹气，事已至此，阿芳明白无法挽回了，心一直跌入了谷底。
今天是她给学生们上的最后一节课。
“同学们，我不知道你们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本来是不想让你们知道的。不过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也就借这个今天最后一节课机会和你们道个别。”阿芳回身在黑板上写上“阿芳”两个字，同时用手背迅速擦一下眼睛。
回过头来，阿芳笑嫣如花。
“你们知道阿芳没有亲人，你们就是我的亲人。以后无论有什么事，随时来找阿芳。我的家应该你们都不陌生吧！”
教室里一片静寂。
铃铃铃......下课铃声响起，阿芳再看一眼学生们。
“再见，同学们！”
......
同学们第一次毫无反应。
阿芳不敢再看，拿起教案向门口走去。
“别走，阿芳！”四十个声音，异口同声！
阿芳瞬间定住，晃了一晃身子，继续向前走。
“别走，阿芳！”后面已经哭声一片。
阿芳泣不成声。抹去泪水，阿芳一脚踏出教室的门。
“别走了，阿芳！”校长一脸泪水，站在门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