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上海的北边,天气预报说,今天北边会有大到暴雪。
晚上回家,发现这雪如约而至,下得还挺有诚意。
这样大小的雪在北方根本算不了什么,但是在南方,足以让我大惊小怪地在冰天湿地里拍上好一会儿了。
其实,我小时候有过一阵子住在北方。我还记得冰天雪地的样子,记得鞋子踩在雪地里,喳喳的响。当时太小了,关于戏雪,没有太多的记忆了,但有两个场景,却深深地印刻在我的脑海里。
这两个场景都是关于爸爸和雪。
第一个场景,爸爸在雪地里,当时他很年轻,也很开心,他活跃得上窜下跳,跟我一起打雪仗。我的雪球一直砸不到他,他的雪球好像也一直砸不到我。其实现在我想想,他是一直在让着我。我不停地说,你扔我呀,你扔我呀,然后他真的扔了一颗雪球,又快又准又狠直直砸在了我的脖颈里,那种冰凉的渗透的感觉,好像连呼吸都被冻住了。
第二个场景,爸爸在家里,我一直指着屋外说下雪了,爸爸,我们去堆雪人吧,堆雪人吧。他好像有点不耐烦,但是最终还是由了我。我记得他缩着脖颈,飞快地带我冲到楼下,一边抱怨着冷死了冷死了,一边从路边铲起一堆雪,又飞快地把那堆雪带回家里。他在一个搪瓷的盘子里堆了一个小头雪人,用煤球在雪人的脸上画了两只黑幽幽的眼睛,然后把雪人放在窗边。我当时还没有上小学,年纪很小,但是可以理解到,这是一个怕冷的父亲,敷衍地满足了女儿的小要求。我有点失望,却也充满感激,隔一段时间就要扒在窗上看看小头雪人。不久以后天就晴了,外面的雪开始慢慢地融化。爸爸先是把小头雪人放在有遮挡的地方,不让太阳直接晒到她,后来又把小头雪人移去了北边的窗户。但是小头雪人还是一天天缓慢地融化了,那两只黑幽幽的煤眼睛,在小头雪人的脸上拖出了黑黑的线,一直延伸到小头雪人的身体上,看着怪吓人的,我就不敢看了,最后想起来的时候,小头雪人已经消失无踪。
这两个关于爸爸和雪的场景,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时不时就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一直很困惑,为什么一个爸爸那么喜欢玩雪,另一个爸爸却那么怕冷。
现在回想起来,这应该是爸爸和我在戏雪经历当中两个非常随机的场景吧,只是恰巧被我记住了。
如今我的女儿一岁七个月了,今天临睡前,我听到我的爸爸对她说:谦谦,明天外公带你出去玩。我不放心地叮嘱一句,天气预报说明天下大雪,不要出去了,当心滑倒。爸爸说:我要带她出去的,不会有问题的,这是谦谦第一次看到雪。
不知道明天地上会不会积起雪,不知道我的爸爸会不会团起雪球,跟谦谦打雪仗,把雪球砸到她的小脖子上。不知道他最后会不会为意犹未尽的小孙女铲回一堆雪,飞快地堆起一只小雪人放在窗台上。不知道谦谦会不会像我小时候一样,隔一段时间就要扒在窗台上,看一看这只小雪人,哪怕最终她什么都不会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