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轨电车驶到三马路，上来了一位抱孩子的妇女。这孩子约莫有两岁多，长着一副漂亮的小脸蛋，那聪慧俏皮的眼睛，就像是两汪清澈透明的泉水一般，闪烁着晶莹的光彩，模样十分惹人喜爱。
刚上车的时候，小姑娘那留着齐耳短发的脑袋总是不停地四下晃动着，汽车、乘客、窗外闪动着的景物都使她感到新奇。过了一会儿，仿佛是看习惯了，新鲜感也没有了，她便从衣服的口袋里摸出几颗葵花籽，用两只白嫩嫩的小手剥了起来。
"汽车上不许吃！"妈妈看见了，撅起嘴唇，学着孩子样说："破坏卫生是要罚钱的，你有钱吗？"
小姑娘立刻住手，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好像是脑子里在思考着什么，又像是心中在惦量着这话的分量，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说："没有。"
"那就别吃了，啊？"
她点点头，将手里的葵花籽放回到衣服的小口袋里，又高兴地张开双臂，伸出小巴掌来给妈妈看："不吃了，我不吃了。"
"真是个乖孩子！"妈妈欢喜地在她的脸蛋上吻了一下，周围的人也都无声地笑了起来。
车又停站了，上来一个穿黑色皮夹克的男人。他满脸通红，浑浊的眼珠有些迟钝地转动着，嘴里散发出那股浓烈的酒香味儿，将他身边的乘客给驱赶开来。
不一会儿，这男人紧挨着小姑娘和她妈妈后面的那张靠窗口的座位上坐了下来。车窗是打开的，迎面而来的风将他那松软的长发往后吹动着。
小姑娘在妈妈的怀里转过身来，出神地凝视着这位红脸长发的叔叔，好像要从他的头上、脸上或身上找出什么能使她感兴趣的东西。
汽车继续往前开着。忽然，这个穿皮夹克的人鼻子微微一颤，大概是里面痒痒了吧。他向窗外探出头去，又伸出手捏住鼻子，全身一使劲，"噗……"地一声响，将鼻涕擤出去了。接着他把那只手用力一甩，这才收回脑袋来，重新坐下，同时将捏鼻子的手使劲地在窗框上抹了两下。
"叔叔，不许擦！"
那人抬起头来，只见小姑娘一本正经地在看着他的那只手。他下意识地立即将五个手指头收拢起来，脸上的肌肉尴尬地抽蓄了几下。
小姑娘抱起妈妈的头，身子一摇一晃地说："我妈妈说，破坏卫生是要罚钱的，你有钱吗？"
周围的人"轰"的一声笑了开来。小姑娘冷丁怔了一下，接着她也开心地笑了，笑的那么好看，那么甜……
1982年5月4日
(注：本文曾被《北京语言文学自修大学》作为范文点评登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