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麦
王子信的电话连续三天处于关机状态。
王大可不请自来,坐在袁家水果超市里开了个临时家庭会议,会议一致通过一项提案:报警!
就在这时,王大可的手机欢快地响起来,那头是自家女人喜极而泣的声音。她说,儿子子信给她来电话了,再玩几天就回来。
王大可赶紧问老婆,儿子现在在哪呢?
老婆像是吃东西噎住了似的,梗了一会,说不知道,儿子没说,她也没敢问。
王大可骂一句老糊涂,气呼呼掐断电话,随即拨送儿子的号码,却是继续关机状态。他颓唐又恼怒地把手机扔在旁边的桌上,骂一声慈母多败儿。手撑着花白的脑袋心事沉沉、不吭声。
短暂的静默后,袁姗姗突然细声细气地叫唤:“子信……会不会进了传销,被人控制住啦?”含糊的绵羊音颤颤的像飘在细细的钢丝上,揪住人的心。
对呀!怎么没想到这个……亲家……袁家三对六只眼睛瞪的圆圆的盯着王大可满是茫然惶惑的脸。
他有气无力地让亲家一家先别急,他想想办法。然后匆匆发动电驴回自己家,法官审问似地问子信妈,儿子几点打的电话?到底说了啥?真没说在哪?答案和原先的大同小异。关键问题还是,不知道儿子在哪。
“败家儿子糊涂娘!”王大可气急败坏、大发脾气的时候,袁姗姗打电话给他说,家里车上定位器显示,子信的车在扬州。人,在不在不知道。不过,可以拿干妈的手机去找相关部门熟人,能查出他的位置。
在当地,找熟人走关系做点啥,王大可驾轻就熟。于是,便很快知道王子信的方位在扬州瘦西湖附近的某宾馆。
午饭的时候,王大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再次走进水果超市,大声说:“亲家、姗姗,你们别担心。我已经电话扬州的几个老朋友,让他们帮忙找子信。我在这里等商会的小钱,辛苦他开车陪我走一趟。一有消息随时跟你们联系。”说完,他抓了几个桔子塞进包里,又拿了两瓶农夫山泉站到店门口等车。
袁家三口等啊等啊,天都快黑了,还是没有王大可的电话。袁姗姗和她妈又抱怨又嘀咕,说最多两个小时就到了,怎么这会还没动静呢?什么情况啊这是?
袁老板看娘俩坐不是 、站不是,不声不响拨了亲家公电话——滴滴滴……不接!再拨女婿电话,通了,可也是不接。反复几次,终于也忍不住焦心地骂王家父子都有病。袁姗姗再挨个拨打,还是不接。“这一家人得吃药!”她翻着白眼恨恨地骂。
晚八点,一家三口无精打采地坐在店里看连续剧《咱们相爱吧》,谁也不说话,店门也没关。
“老袁,好像有车停门口。”秦晓琴把眼睛从剧情里挪开,竖起耳朵说。“还不止一辆……”
“看你的电视,要买东西,他们自然会进来。”袁前没好气地说。
一直在打手游的袁姗姗突然在椅子上跳起来一边往外冲,一边说,是子信,是子信和干爹回来了。
果然,店门口,王大可寸步不离地抓住儿子的一条胳膊,子信另一条胳膊用遥控器在锁车。
王大可一见袁姗姗,大声吩咐她搬一箱水果放小钱车上后,自己拽住儿子走过去跟小钱致谢、告别。
“王子信,你一个人在外面玩得好嗨啊……都玩什么了?啊呦,脸都瘦尖了,你干什么了呀?”姗姗半是撒娇半是生气地问。
王子信嘟着嘴,似有满腹委屈。看也不看袁姗姗一眼,扭着头,剜着他老子王大可。
王大可把子信半推半拽到超市后堂,袁前随后关门打烊,秦晓琴问父子俩吃没、喝没?王子信整个没听见一样,不吭一声。
袁姗姗却有无数个为什么要问他,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把他一个人撂外滩?为什么又到了扬州?为什么不回家?……王子信就一个回答:扭着头,看也不看她。
秦晓琴忍无可忍地问子信,你爸的三万现金用完了吧?我给你那张卡呢?还剩多少?
王大可愕然地看着儿子。他刚知道儿子拿了人家这笔巨款。
子信扭头越过袁姗姗,目光游离地答:卡里应该大概还有几万吧。具体多少他也不清楚,。一会插到店里pos机上查查。于是挣脱开王大可的手,从西装内袋摸出钱包抽出卡。袁姗姗一把夺过。几分钟后,大叫着“王子信,你放屁。卡里只有三千二百五十块零七角……你是怎么在几天里花光几万块的?”
袁姗姗站在王子信面前,龇牙咧嘴、眼似铜铃……像一头暴怒的小母狮子。其余三双眼睛也盯着他的脸和嘴巴。
“败家子,你说啊。钱呢?说!老实说!”旁边的王大可踹了儿子一脚,气得满脸紫红。王子信一个趔趄撞到袁姗姗身上。袁姗姗后退了一步,忙伸手推住他站稳。
钱花就花了。给你们就是花的,但得说说花在哪儿了?袁晓琴不疾不徐的口吻替女婿打圆场。
“钱……嗯……钱……我想做生意,考察了几个项目,然后跟朋友吃饭、去酒吧、K歌……他们要介绍我做生意……我不能总不挣钱……是吧。”王子信嗫嚅完了,舔舔嘴唇。
“你怎么忽然想起要做生意了?打算做什么生意?”袁前问。
“嗯……不知道……不知道……是几个朋友的提议……还没定呢,就被我爸拽回来了。”
“什么朋友?男的女的?我们从上技校那会在一起有四五年啦,你在外地有朋友我怎么不知道?干爹你知道吗?他扬州、上海有朋友?”
袁姗姗盯着王大可,王大可瞪着惹事儿子。
“关你鸟事!反正个个都比你好看。”王子信凶巴巴地对着袁姗姗。
“怎么不关我事?是女的吧!比我好看?是卖淫失足妇女吧!你个王八蛋!”袁姗姗巴掌和语速一样快,“啪啪”招呼到子信脸上。立刻,两个人打成一团。
三个老的七手八脚把他们拉开,袁姗姗冲到卧室门一甩,呜呜哇哇哭起来,边哭边骂。
秦晓琴爱女心切,脸黑得像锅底。两个老男人也沉着脸闭着嘴。耳朵里鼓噪着袁姗姗的哭骂声。
秦晓琴霍地转身,抛下一句“亲家,你得给我们一个交代。”进卧室安抚宝贝女儿去了。
两个老男人大眼对小眼,又分别恨恨地瞪瞪这个多事的小男人、大男孩,却都无言以对。
终于,袁前叹口气幽幽地说,要不,亲家,你先把你儿子领回去休息吧,咱明天再说。
可是,明天,王子信却发烧,起不来床了。
王大可在小镇面子大,请了医生来家,他悄悄跟医生说,可能是小赤佬在装病。医生细细检查后说:“王总,他不是装的,是真的病了。估计身体有炎症,我不是中医华佗,肉眼看不出,咱赶紧送城里医院吧。”
王大可不会开车,电话叫姗姗回来当司机。姗姗表示不信,秦晓琴也觉得这是王家父子俩为十万块交代不清在演戏。于是就让女儿别搭理。
王大可会被一个司机难住?不需要他呼叫商会小钱,上门出诊的医生一个电话,王子信一家就坐车去了城里的医院。不知道是匆忙还是心慌又或是生气,王家既没带上姗姗,也没跟袁家打声招呼。
两天后,当袁家从来店里买水果的王家邻居嘴里知道这事儿的时候,心里有了不满、不快、猜忌和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