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诗经•召南•野有死麕》
所谓诗无达诂, 见仁见智,历代以来的文人对于《野有死麕》一诗的注解是众说纷纭。一有“恶无礼”说,如《毛诗正义》中言“野有死麕, 恶无礼也。天下大乱,强暴相陵,遂成淫风。被文王之化, 虽当乱世, 犹恶无礼也。”;二有“赞贞女”说,朱熹在《诗集传》中注:“南国被文王之化, 女子有贞洁自守,不为强暴所污者。故诗人因所见, 以兴其事而美之”,称此诗传达女子凛然不可犯之坚贞;亦有“凶荒杀礼”说,如孔颖达在《孔疏》中言及“凶荒则杀礼, 犹有以将之。”从礼制的角度出发,认为此诗旨在描绘世乱民困之时,男女婚俗礼节削减之象;甚至还有将此诗判为“淫诗”说,以欧阳修为代表,他们认为诗中男女“相诱而淫乱”,二人均失礼节。
以上说法大都是有失偏颇的,前人解读此诗时大多囿于封建礼教的桎梏中。从礼制角度去解读这首简单的诗歌,便是给这首诗本身带上了有罪的枷锁。然而当我们拨开封建的迷雾,以现代人纯粹的目光去品鉴这首诗时,它不过是一受讲述男女之间平凡而浪漫的爱情诗罢了。古时婚制有“六礼”,其中有“纳征”一制,婚前男方需向女方献礼,此诗便是截取了“吉士”向 “怀春少女”交纳聘礼的一个片段。

《野有死麕》共分三章。诗的前两章是描写吉士以白茅裹麕和朴樕树枝作礼,望以之结好。麕、白茅、朴樕,此三者皆是古代婚礼仪式的重要之物。首先,麕是指鹿一类的小兽。而鹿,是古人眼中的神兽,具有浓厚的文化色彩。六礼中纳征所用之礼就是鹿皮。因此,鹿是古人嫁娶仪式的重要聘礼。其次,白茅是古代用于祭祀、分封的工具,有着圣洁、郑重之色彩。诗中吉士以白茅裹麕,足以见他对于聘礼的爱惜与小心翼翼。最后,朴樕树枝是常被古人当做薪柴的,薪柴亦是古代婚礼仪式的重要工具。胡承珙曰:“诗于昏礼每言析薪,古者昏礼或本有薪刍之馈耳。”因而,吉士赠朴樕,就有求婚之意。麕、白茅、朴樕,从这三个物品之中,便可看出吉士对于少女的情真意切,体味到古时的少男少女之间至真至诚的情感。

诗歌的末章是使吉士与少女的灵动形象跃然于纸上的神来之笔。“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李山教授从人情和天性出发,对这段作的解释是,“怕犬吠,是女主人公对礼法的正视;无使犬吠,是怀春人对礼法的偷渡。女主人公对亲近的狗儿的‘出卖’, 使诗多了些深度的东西。”若是想象当时的情景,大概就是吉士见了这怀春少女,一时情动,难以克制,欲逾越礼之规范。面对此时此情,少女亦是心神荡漾,眼波流转,满怀羞涩与喜悦。但她又保持理性,提醒吉士也是告诫自己,需恪守礼节,可谓“发乎情止乎礼义”。仅是短短三句,却悉数展现了少男少女之间纯粹而又美好的爱情,对情欲自然的向往,对婚姻甜美的期望。即使相隔数千年,浪漫不变,一页纸外的我们仿佛也与诗中人共情,感受那份浓情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