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国度里的快乐匣子
我住在日本大阪堺市的一个安静的住宅区,街上的人很少,大多是踽踽独行的老人,夜幕降临便非常的安静。但是,一个这么小的地方,同一条街上竟然同时 分布着八间美发店,日语里叫做“美容室”。美容室大都是本地人自己开的,大小不一,但都装修精致,气氛像国内的文艺咖啡厅一般,阳光正好,香气宜人。
今日天气好得人心发痒,于是抄起钱包和钥匙,前往家里附近的一家叫ehl:fa的美容室。一进门便是干净明亮的大厅,一个男店员接待了我,问我想要什么样的服务。我点名了同学介绍的裕子小姐,店员打了一声招呼,裕子小姐便从里头迈着轻松的步子走来。
她穿着碎花的束腰连衣裙,脚上的高帮匡威洗的雪白,并且一看便知是经过时间的浸泡,才能这样与脚部松垮而舒适地贴合,不过分时髦,让人有压力地挺胸收腹;但是干净利落,透着淡淡的日式温柔。
坐下来之后,我与她简单地寒暄几句,便说自己想要剪短发。她捧起我头发,贴着我的脸部稍稍地捏了一下短发的效果,露出稍稍为难的表情。我捕捉到她的为难,便自嘲说,“像我这样脸圆的女生似乎不太可以剪太短,会显得脸很大,对吧?”
她对着镜子里,把我的头发比划了几下,然后拿来一本日式发型的杂志,指着一张短发女生的图对我说,“丸颜(圆脸)的女生短发会更可爱的哦!这个怎么样?” 杂志上的女生眨着星星眼,顶着一个蓬松的日式卷发。“确实很可爱诶,但是希望头发能够让我的脸看起来小一点。” 我望向她。
“没问题的!” 她笑了起来,领着我到洗头的地方,示意我躺下,这才发现原来是她帮我洗头。而躺下后,日本服务业的精细之处,又开始打动我这个初来乍到的外国人了:
1;拿毯子帮我盖好了大腿,即保暖,又防止了走光。 2;在我脸上盖上了一层柔柔的白色纱布。丝毫不影响呼吸,又能防止脸上的妆容被水溅到,而且最重要的是,不用被别人看见自己的脸,从而消除日本人最忌讳的尴尬。
在国内躺下洗头的时候,我经常会觉得有点不知所措,因为当洗头小哥开始为我轻抚头皮时,我的表情就不知道该如何放置,眼睛不知道该闭着还是睁着,总有一种正被小哥视奸的局促。而盖上纱布之后,我的眼睛就可以快乐地眨动,甚至可以在里面斗鸡眼:这是一种重新拥有了隐私保护的快乐。
她的手轻快地从我的头发掠过,虽然技术不及七十二招花式挠头皮的国内顶级洗头选手一样专业,但是非常的温和而有效率,十分钟左右便麻利地洗净了我的疲劳。
洗完头,回到镜子前,摘下眼镜的我失去视力,睁着双眼,只能在镜中看见她翻飞的手,和簌簌掉落的黑发。我们聊起了天,知道我是中国人之后,她便夸我日语好,开始热心地、有节奏地跟我聊起了中日韩的关系,其中不乏很有见地的回答,点到即止,驾熟就轻。
不由得想起了国内,遇到的九成理发师,都会极其油腻地问有没有男女朋友啦,家里是做什么的啦之类的隐私问题,有时甚至会对客人刨根问底。听着裕子小姐温柔的声音,便暗自感慨:说不定日本的理发师专业学校里,还包括了“让客人舒服的谈话术”这门必修课。
她前前后后地修修补补,打磨着我这颗脑袋,又让同事拿来发蜡和直发棒,提起我的头发将其捋直又打弯,放下的时候,贴在脸上的发丝带来直发棒的微微热气。等我再次戴上眼镜,拥有视力时,我惊呆了, 觉得本仙女换身衣服就可以去拍日本时尚杂志的春夏新款了。以下是效果图↓
裕子小姐很认真地帮我拍了发型的各个侧面,嘱咐我平日应该如何打理,并同事在旁边连着夸我的头发超卡哇伊。
剪完头,也就懂了为什么一个小小的住宅区,会有这么多的美容室。
在这样安静而寂寥,人口又渐渐减少和老去的国度里,人与人之间保持着谨慎而礼貌的距离; 但在美容室,你和发型师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亲密地陪伴彼此几个小时,进行着轻松愉快的谈话,这对于深处孤独的人们来说,是多么令人快乐的事情啊。
顶着内扣、外扣加发蜡打造出来的日式波波头,我快乐地沐浴着店员的赞美,爽快地付了钱,走出了店门。走了几步,回头发现裕子小姐正在在门口向着我鞠躬,阳光打在她金色的头发和右边的花状耳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