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向不太会买西瓜这类水果,但是若再让我遇见那位老人和那个小女孩儿,我一定会去卖他们的西瓜,然后很高兴地和他们攀谈。
天阴沉沉的,路上行人匆匆,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最大的阵容莫属卖西瓜的了。几乎那一条街的两边都被卖西瓜的占领了。而他们之间的竞争也不小,东家叫到“才接(摘)的西瓜哦,新鲜又便宜...”喇叭机械地循环着“来哟来哟,好甜的西瓜,一块一斤...”不过这一切对于忙着去教委办事的我来说毫无吸引力。我正准备疾步穿过人群,但在匆匆一瞥之后,我的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甚至连心中的急躁也在这一刻安静了。
在这一群卖西瓜的人里,税务局前边的一个老人和小女孩儿吸引了我的眼球——去年在交警大队那条街的十字路口,我也看到过他们。那祖孙俩的眼神有种特别神奇的力量,让人看过之后就很难忘记。
老人穿着一件旧的起球的黑色长袖衫,双手抱在胸前,望着过往的行人,没有任何一句言语。旁边的地上坐着一个小女孩儿,十岁左右的样子,穿着一件蓝白相交的旧校服,一头少有光泽的长发低低地扎在后面,再没有多余的装饰,她与老人朝着相反的方向,望着税务局的大门,我看不清她的神色,但是我却明显感受到她一直望着一个地方出了神,是在想什么呢,是怕错过了从里面出来的任何一个有买西瓜意愿的人吗?或者只是希望有个好心的人可以来买他们的西瓜,这样,他们就可以早点回去,是这样吗?又或者在想些别的什么?我最终也没有得到答案。但是我知道他们不是卖西瓜的好手,或者说他们在这一群卖西瓜的人中显得毫无竞争力。那一条街那么多卖西瓜的人,有做生意的,有从自己家里拉来卖的,但大致相同的是脸上非常精明的计算或准备,一旦有个人去问,一定会用最好的话语来回答,而那位老人和小女孩儿呢?怕是也只会用最淳朴的话语简单的回答着,况且,天气还不是很好,那么多的西瓜什么时候才能卖完啊!我有些担心。
这样的老人和小女孩儿哪里吸引人呢,不过是很吸引我罢了。
任凭周围的叫卖声在耳边聒噪着,而我就那么安静地看着那幅画面,任由心动容。
为什么这样的画面让我如此动容,是祖孙俩朴素的穿着?还是他们眼中饱含的期待?还是,因为多年前我也是那个卖西瓜的小女孩?
我自幼就是留守儿童,父母为了维持生计,为了供我读书,被迫到他乡谋出路。所以剩下我和爷爷奶奶相依为命,爷爷六十多岁,家里面种点西瓜,成熟的时候拉到县城里去换点钱。我那时不到十岁,不记得穿着是否接近褴褛,是否像那个小女孩儿一样安静懂事;只记得去的时候帮着爷爷扶车,回去的时候帮爷爷推车,最满足的是爷爷还会在回去的路上买一大瓶两块钱的水,而且是有颜色的,甜的。我们走一会儿,歇一会儿,爷爷在前面像老黄牛一样艰难地拉着,在凹凸不平的马路上,而我在后面使劲地推。我现在早已记不得那时的我可以使出多大的力气,帮到了爷爷多少;又或许爷爷本就不指望我的力气有多大,我跟他一起卖西瓜,对他来说本就是一种力量。
我们乡镇的人到县城里卖西瓜是不容易的,不仅仅是因为没有好的交通和劳力,还有我们在卖的时候面对那么多的竞争,怎么才能把西瓜卖出去。无论是我还是爷爷都不知道怎么样将自己的西瓜推销出去,又或者对爷爷这样老实的乡下人来说实在不懂得像生意人一样叫卖。所以那时我们最大的期待就是有个好心人可以来买我们的西瓜,我不知道我当时有没有在定定地望着某个单位门口,但我清楚地记得有人来买我们的西瓜的时候,我的心里好感激。
当年不到十岁的卖西瓜的小女孩儿,如今已经成村里人都羡慕的大学生;当年还可以拉西瓜去卖的爷爷,已经年迈,背一点东西走一小段路就会很喘。看到这个小女孩儿和这位老人,让我有想起了多年前的故事,久久不能自已。
那么,这个小女孩,是否也如我当年一样,满心都是期待——要是有个好心人来买我们的西瓜就好了!她是否会在多年后还记得,那一年的夏天和爷爷一起卖西瓜的日子?是否在后来经历生活的种种考验时还能有当初那种简单的乐观的期盼,绝不轻易放弃?
我想会的,拥有那般清澈目光的孩子,一定会得到上帝的祝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