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过后的A城，傍晚时分，天下起了大雪，列车驶出火车站，在北方的苍茫大地上缓缓西行。

笑笑安放好行李后，掏出随身携带的《现代文学艺术》，勾画了起来。元旦回家享受三天假期的代价就是必须争分夺秒地复习功课，因为假期结束，笑笑就要面临大四上学期的期末考试。

笑笑翻书时，一张书签掉在了地上，她捡起书签，只见书签上画着一个手表。她记得那是在上自习时谷栋给她画的，当时谷栋说：“画个表送给你，好让你记得准时来见我”。

“准时来见我”，谷栋说的这句话笑笑清晰记得，她知道，在列车尽头，谷栋在B城出站口风雪中伫立着，等她。

笑笑和谷栋是高二在一起的，她的文学天分很高。而从发现她的天赋到懂得她的笔触，在谷栋眼中，笑笑写的每一个文字都是最美的。她写，他读，她写，他欣赏，她写，他视如珍宝。直到他们一起上了同一所大学。虽然一个人读了中文，一个人选择了金融专业，但是无论笑笑写诗，写小说，还是写散文，谷栋依然都是她最忠实的读者。

“叮咚”，短信音打断了笑笑的回忆。原来，是上车前，笑笑习惯性地给谷栋发了个短信，这是谷栋的回复：“酒和肉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你回来呢，哈哈”看到这，笑笑甜蜜的扬起了嘴角。

可看到早晨出门后母亲发来的“必须分手”四个字，笑笑脸上的灿烂转瞬即逝。她想告诉谷栋自己的难过，但又如鲠在喉，难以开口，因为不知道从何说起，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便只回了一个“嗯”字。

这次元旦回家，她向父母坦白了和谷栋五年的感情，因为明年要毕业了，她觉得自己理应给谷栋一个交代，她也以为一向深明大义的父母会支持自己。父亲不拿主意，但态度还算温和，说让笑笑带谷栋去家里一趟，看看这个孩子到底如何。然而却被母亲一口否定了。

母亲给笑笑计划好了毕业后的前程。在母亲的安排中，笑笑要么凭借自己的努力考个A城的公务员，要么毫不费力地进入母亲所在的国企，石油子弟的待遇在这个二线城市算的上优渥。而谷栋毕业后的前程却与笑笑相差悬殊。他只能靠自己从零开始打拼，他没有家庭基础，没有人脉关系，甚至三代以内的直系亲属都是村里种田或者给人卖苦力打工的，可以说，在这个世界上，谷栋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双手。

笑笑父母不相信笑笑和谷栋在一起能够幸福，他们也不允许自己女儿去吃这样的苦。

退一步讲，即便父母忽略谷栋家一穷二白的经济条件，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是笑笑父母无论如何也不能视而不见的。

“他家是咱们这边镇上的，我打听了他们的家庭，谷栋的父亲不务正业，好吃懒做，惹是生非的名声在整个镇子上可是出来名的。谷栋母亲也只能去北京打工维持生计，这些你都知道吗？”

面对母亲的质问，笑笑并不知道，但她告诉母亲，她知道谷栋学习刻苦，为人正派，他经常说要努力，为全家人争气。

“他再努力，他父亲的恶习也难免传染给他。再说了，尽管他真的如你所说为人正直，善良，我们也不能容忍你以后面对的是这种家庭。”

“妈，你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吧，就因为他的家庭，而否定他的一切！”

“好，那我不否定他。你自己想想，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嫁给他，我们大不了就是不跟他们家人接触了，你呢？你有能力去面对这样一个破败不堪的家吗？你尝试过穷的滋味吗？你们辛苦挣了钱，是不用还房贷，不用还车贷，还是不用养着他那好吃懒做的亲爹？我和你爸从小呵护你长大，你会处理他们家这种复杂的家庭关系吗？亲戚朋友能看得起你们吗？”

“我……”笑笑想反驳母亲，可又不知从何说起，因为这些都是她长这么大从未思量过得问题。

“你是我的女儿，我说话做事肯定是为你考虑，我生你，养你，栽培你，是为了你能开心快乐地生活，不是为了让你去受苦，也不是为了让你去面对一个那样令人绝望的家庭。”

笑笑真的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她只知道她和谷栋志趣相投，她只知道谷栋懂她、理解她，她知道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从不吵架，每天都很开心……

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以后挣的钱是否够花，也不知道和谷栋全家人相处需要什么样的心志和方法。

想到这些，笑笑懵了，她开始不确定自己和谷栋在一起，是否能把这些问题解决！

后来，爸爸单独找她谈心，他说笑笑的姥爷就是在妈妈很小的时候去世的，当一个家，没了最硬的那根顶梁柱，妈妈吃了很多苦，才做到不让自己的家庭衰败，才做到不被人看不起。无论面对经济上的困窘，还是精神上的压力，母亲都是咬着牙撑下来的。直到和父亲结婚，她整个人才轻松点，也才能经常看到她的笑容，父母都希望自己女儿能轻松生活，所以才给她取名笑笑。

听到这，笑笑哭了，她只知道姥爷去世早，却不知道自己幸福生活的背后，母亲付出了这么多，也经历了这么多。

爸爸还说到：“你妈妈知道为生活奔波的苦，所以她每天都告诉我一定要给你一个圆满的家，所以我们从不当着你的面吵架，也从未让你因为钱而有过一丝不安。可谷栋的家庭又是什么情形呢？能给你这份宽容吗？笑笑你也长大了，爸爸给你说实话，无论从经济条件还是家庭和睦程度，咱们两家人都门不当，户不对。”

“门当户对？！”笑笑从没想过自己的爱情竟然输在这个理由上，泪眼模糊地她渐渐懂得了父母的坚决与反对，可她是那么不甘心，却又无能为力……

车到B城已是第二天凌晨六点半，笑笑走出出站口时天正下着很大的雪。她望着路发着呆，任由雪花大片大片地落在身上，天空阴阴的，整座城市依然在沉睡。

“笑笑，笑笑”寻声望去，只见谷栋从不远处跑来，挥舞着双手。笑笑知道，谷栋又是坐了最早的一班公交来接自己回学校。

笑笑一下子跑到了谷栋身边，紧紧的拥抱着，可笑笑依然觉得天气太冷，在大风雪中，谷栋能给的温暖显得太少太少，笑笑的眼泪也哗哗哗不受控地流下。

那天他们一起去吃了经常去的德乡园重庆火锅。在学期结束的时候，笑笑选择了分手。她告诉谷栋，她爱他，但她无法像自己认为的那样坚定，去承受父母的反对；她也无法像母亲那样坚强，可以和谷栋风雨同舟地相守一生。母亲说的对，她已经被宠地失去了和严峻生活做斗争的能力和勇气。

谷栋头也不回的走了，痛心，不舍，然而更多的是恨。但他不恨笑笑，因为他本就打算把她当公主一样宠爱的。但他恨自己，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在一无所有的时候遇到了爱情，恨自己在错的时间遇见了对的人。面对相守四年半的笑笑，他做不到祝福，剩下的只有叹息。

第二年毕业后，谷栋去了深圳打拼，他发誓要闯出自己的一片天。笑笑回到了A城。看到她每天闷闷不乐，也作为笑笑分手的妥协，母亲没有逼笑笑接自己的班进国企。而是任由笑笑随着自己的心意，做了高中的语文老师。

笑笑在高中校园里能看到自己曾经单纯快乐和无忧无虑的影子。她教学生们写作文，为学生们解读古诗词，可是她再也没有下笔写过东西，因为她唯一的读者已经离开了。

大学闺蜜问过笑笑放弃五年的感情是否后悔，她只是幽幽地望着远方什么也不说。因为她看来，欢喜或是忧愁，相逢或是离别，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我们都是普通人，每天在我们身边上演的也是普通的故事。不是每段爱情都应该坚贞不渝而不允许软弱，也不是每次分手背后都有诸如“得绝症”、“为你好”之类的难言之隐。而最可悲的是不甘于命运的安排，却又无力抗争命运的不公。

无论结局如何，至少我们都曾经有过那段心跳加速，患得患失的岁月。如果选择了结束，那么我们至少还可以对那段岁月说声：“抱歉”，对那个人问一声：“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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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路漫漫

路漫漫，西北政法大学法律系研究生，现供职于河北某市司法系统，高中时开始文学创作，本科时完成中篇小说《你是谁的幸福》，广受赞誉。

【路编漫话】：漫话杂谈人生路，已是凉茶两三盏，记录所有经历过，值得珍惜和思考的人和事。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爱好，写作是我的本能，愿意就这样一直写下去，直到拿不动笔。